他起身离开,两步之后踩到什么坚硬的金属物,拿起一看竟然他梦里那根钢笔,恐怕不知从桌上的什么角落滚落到这里,滚的这般远。
萧鹤生将钢笔攥在掌心,转身看了一眼书房的全景,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支莫名滚落的钢笔。
他蹙眉,两秒之后眉心散开。
他在期待什么?
萧鹤生自己都笑自己。
生活正常的一如往常,起码在外人看来是如此,萧鹤生的生活轨迹没有任何偏移。
只有萧鹤生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
姜雀去世的第四天,他像往常一样准时入睡,躺下前他略有些迟疑,不想弄明白自己这份情绪。
这一夜,姜雀没有入梦。
萧鹤生醒来后觉得寻常,毕竟这五年他也不是日日梦见他,偶尔的失约也算正常。
可惜一连二十多天皆是如此,他的小情人好像真的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谁也不能找到他,连萧鹤生也不行。
萧鹤生企图说服自己一切都很正常。
他忘掉一个死去的人是必然。
他不可能强烈地念着一个死人一辈子。
阴阳这条线他跨不过去,他亦不觉得自己是天生的痴情种会要死要活,可每天,每天醒来都隐隐觉得这日子了无生趣。
“你最近怎么回事?”盛鼎轻车熟路地推开他办公室门,屏息间胳膊在空中挥了几个来回。
萧鹤生抬眼看他,大意是问他是什么意思。
盛鼎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折回来把桌上的烟灰缸放到更远的地方,“你这地方之前只是少点人味儿,现在彻底变成仙宫了,人进来都看不清你在干嘛。”
萧鹤生没说话,把手上的烟头杵灭扔掉。
盛鼎:“你这两天怎么回事?”
萧鹤生:“什么怎么回事?”
盛鼎:“你跟我装傻就没意思了,别人不懂,我还看不穿?三十多年你哪有这样抽烟的时候,就快跟我一样,三天两头醉成一摊泥了。”
萧鹤生笑,“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盛鼎说:“我不知道还是人吗,得谢谢我所有兄弟没让我自生自灭……不说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萧鹤生还是说:“没干什么。”
他的生活没有任何惊喜。
盛鼎无奈地挠了挠头,怎么也不相信,皱着脸问他,“因为姜雀?”
果然萧鹤生没否认,只不过也没承认。
盛鼎知道这是默认,他说:“陆明玉失踪了。”
萧鹤生不悲不喜地点头。
多年的兄弟默契让盛鼎明白萧鹤生恐怕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至于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恐怕有说法。
盛鼎不傻,他没有追问,而是了然地接了一句,“你还是为了姜雀。”
这下萧鹤生倒否认了,他说:“我为了我自己心安。”
他为他旷日持久自私的爱欲埋单,为他被人蒙蔽伤害到姜雀的结果埋单。
毕竟姜雀已经死了,萧鹤生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意义,更不可能讨好到他。
“你……你、你就是个傻子。”盛鼎憋了许久,忍不住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第一次发现萧鹤生原来没那么聪明,竟然能把自己逼进这样的死胡同,简直愚蠢至极。
世间的极乐等着他去享受,却还要因为这样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自苦。
盛鼎:“姜雀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能做的都做的了,再想强求也不可能。”
萧鹤生淡淡道:“我知道。”
所有人想要劝解他的话他全都知道,可他仍然陷入了这样境地,这才是最让人为难的。
盛鼎想说什么,最终都化成一声叹息。
萧鹤生却主动说:“从他去世,我只梦见过他一次,这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盛鼎却长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这是好事,“不说几个月,一年两年,这事也就彻底过去了。”
人生太漫长,此时此刻郁郁不得出口、珍视万分的过往,终究会变得平淡无比,自己想起来都想问一句“是这样吗”。
是吗?
萧鹤生也想问,但能给他这个答案的人是姜雀,他觉得他与他好像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
于是萧鹤生什么也没说,他总觉得自己和姜雀该有场告别,这个人困了他五年,怎么就这么轻飘飘地像一缕烟弥散在世间,他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他彻底找不到他了。
当天下午萧鹤生去往姜雀的墓前,他放下一束菊花,一如既往什么都没说。
晚上回到萧家老宅,萧鹤生将陆明玉的死讯告诉萧卫东,对方暴怒,斥骂他没有尽到照顾的责任,称对他很希望。
骂着骂着,萧卫东发现儿子的反应和态度太稀松平常,他察觉到什么,停下审视萧鹤生。
萧鹤生很冷淡,“没什么其他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不屑于承认或解释。这件事于他而言,已有交代。
只不过当晚,在姜雀去世之后,萧鹤生第二次梦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