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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四 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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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没有找到罪魁,也不肯杀掉黄参和琼脂,还撇秦灼一个人出宫去,完全没有作陪。

好半天,萧恒才问出口:“他有话给我吗?”

秋童头埋得更低,道:“奴婢向大君回报宫人审查事宜,大君说……”

“陛下家事,外臣不该置喙,内官也无需报我,还是留待皇后殿下处置。只是孤在京一日,秦世子必须万全。孤希望,这也是陛下的底线。”

帷帘拉得密不透风,马车中,秦灼抱着暖炉,脸色仍有些苍白。

秋童听他口气,心道不妙,却不敢争辩,只得应是。

“陛下.身为天子,圣驾所至自然万众瞩目。有一就有二,孤冒不起这个险。”秦灼连眼皮都没掀,将三枚铜钱握进掌心,“世子出生前,暂时不要见了。”

秋童听得此话,大气不敢出,一旁的郑永尚已开口:“夫妻尚能和离,更别说旁的。还请陛下心中有数。”

这句话太重,秋童只觉一身冷汗,思忖回话间,秦灼道:“禁中都能得手,焉知行宫有无眼线。这边人少,便请内官在此下车吧。”

他脸色太差,秋童不敢违抗,只得打帘下去,对护送的龙武卫抱袖长揖,道:“陛下要我代为相谢,说他的身家性命,便托付在众将军身上了!”

戍卫的尉迟松忙抱拳道:“卑职等职分所在,何须陛下吩咐。”

秋童再作一揖,刚要转身,便见车旁护卫跑来,道:“大将军嘱咐,要我们两个护送内官回宫,又说内官身为天使,他言语冒犯,请勿怪罪。”

秋童如何敢承他这一句,忙一谢再谢。待两名军士护他上马,他闻马车辚辚,转首见那青帷车子驶入斜阳,如同朱驾独行,心中一片凄凉。

***

秋童下车后好一会,秦灼犹泥胎般望着车帘,忽然叫一声:“阿翁。”

他轻声说:“要他做这个皇帝,我很后悔。”

郑永尚道:“他有重兵,又非傀儡,称帝与否,不是大王能拿的主意。”

秦灼不与他争辩,静了一会,突然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和他在一块吗?”

郑永尚撇了眼珠看他,正见他轻轻一笑,两靥却一双云朵,倏地吹散了。他道:“我太累了。我提心吊胆过了半辈子,时时谨慎,步步为营,没有一刻不在算计。哪怕斗赢了秦善,我除了快活,更多的是兔死狐悲。或许有一天,我为了权力野心,变得和他一样。”

这些话出口,如猛水决堤,多年不能道之语,如今也尽数涌出来:“我爷娘琴瑟和谐,可我旁观人事,知道夫妻如此是可遇难求。我早年做下的那些事,在父母跟前断尽了夫妻缘分。阿翁,我说实话,打那开始,我就死了娶妻的心。”

郑永尚闻言心酸,想要劝,秦灼却笑着摇手,“但我还存了妄念,想着苍天见怜,看我少年不易,叫我碰见个知冷知热的人。起码,是个不再骗我、出卖我、叫我心碎的人。是个让我敢把真心交出去的人。”

郑永尚叹口气:“大王是认准了他。”

秦灼捏着那段红绳,看铜钱一个个坠到底端,“萧重光不会叫我猜心思。他说不来好听话,但有什么都会同我讲。我受辱他会发怒,受伤他会流泪,我活着他和我同舟共济,我死了他为我报仇雪恨。我那时想,我下半辈子,想找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哪怕他不是女人,又有什么妨碍呢?”

郑永尚闻他此语,心下怆然。秦灼也半晌无话,低着眼道:“但您知道,我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思。所以那年……我喝了点酒,借着醉意,和他睡了一觉。”

他哑着嗓子说:“我一点也不恶心。”

郑永尚不料他直言此事,震惊之余更是心疼不已。

秦灼眼睛一亮一亮,整个人喝饱酒般,声音也酥麻麻地:“那是我头一次觉得这事竟能如此快活。我也就这么知道,我逃不掉了。”

“如今他做了天子……天子身边虎狼环伺,而我已是心力交瘁。起码两个人之间,我只想过过安稳日子。但我心里又知道,坐上君位,不管我还是他,早晚都会变得面目可憎。一方天子,一地诸侯,我们俩再怎么情好,都会落个反目成仇的下场。但……怎么能怪他?”

秦灼有些出神,“其实最开始,他并没有必争天下的心。我对他早年那点助力,他报答也好私情也罢,只能强大兵力资我重返南秦。是我在诱导,用我已付出的代价挟持他,用情爱逼迫他往上走。我是他破釜沉舟的刀。他顺了我的意,到最后,竟是我怕他变了样。”

郑永尚无话可劝,只得说:“梁宫鱼龙混杂,他之前到底没有料理过这些,一时镇不住……岂怪大王。”

秦灼摇首,道:“阿翁,你不明白。他原本那么适合我,是我把他变成了不合适的人。他那么痛恨皇帝,也是叫我变成了他最痛恨的人。”

帘被风鼓着,露出半张太阳脸和余晖笼罩下的长安城。秦灼仿佛听见哞地一声。身后宫门重重,似无数鬼嘴大张,在他见不到的阴影里,一口吞掉了萧恒。

他打开帘子,兀自回望宫墙,咽下那句险些脱口、却不能为道的话:

——是我亲手推他到牢笼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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