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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一二二 与山巨源绝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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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对峙,暗流涌动。

许仲纪被狄皓关捉在刀下,神色却无半分惊惶,见局面僵持,他低声催促:“刀收紧些,见点血!”

狄皓关当即一横刀锋,许仲纪颈侧鲜血汩汩而流。

许凌云神色遽变,叫道:“二郎!”

倪端辅从泥地爬起,冲狄皓关喊道:“狄将军,你这是何意!”

“郑将军说得对,李渡白有治水之能,不能杀!”狄皓关头脸被林影笼罩,黑暗中只有眼睛两束精光,“倪使君,我还要请教你,青羊坝决堤一事究竟何为!”

倪端辅脸部一搐,“不要扯远,大帅,现在将李逆正法才是要紧!再请天子节钺,将恒逆就地斩杀!”

许凌云刀下,李寒轻声一笑:“我已是许帅刀下之魂,这颗人头不过暂寄颈上,倪使君,最要紧者当是关天人命!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为谋名利滥造水利,又贪污公款偷换石料,以致新建不久的青羊坝因雨决堤,害得松山十万百姓家破人亡!天子节钺要诛的罪臣是你吧!”

这边动静太大,除轮值士卒外,百姓和府兵也围拢过来。先是交头接耳声、诧然声,再是怒骂声、痛哭声,一时间呼天抢地、人潮如涌,将士只来得及拦阻人群,分不出精力清剿潮州营。

郦丛芳立在人群前,扑通一声软在地上,直直看向倪端辅,道:“使君,真的是你。”

他伏地痛哭,连连捶地道:“真的是你啊!!”

倪端辅高声吼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做,是他栽赃陷害!乡亲们,千万不要受他煽动!此贼想叫我们乱作一团,好成就萧恒的千秋霸业!许帅,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快除贼!”

许凌云呼吸一沉,长刀再次逼近李寒脖颈。

郑素当即压重剑身。对面,狄皓关手中一紧,许仲纪颈上血流如注,心领神会地高呼一声:“阿翁!”

许凌云刀锋剧烈颤抖。

猝然之间,他丢开李寒,竟抬刀要抹自己颈项!

变故只在顷刻,众人拦阻不及。许仲纪嘶声喊道:“阿翁!!”

比许凌云的刀更快的是另一把刀。

未见刀主,破空而来,快如银蟒般将长刀震脱许凌云之手,铮然刺在地上。

天下第二,玉龙宝刀。

马蹄声未住,梅道然已一跃而下,双脚落地时已提刀在手,翻刀将倪端辅后襟刺破挑起来,身手矫健漂亮得像一只蓝羽猎鹰。

梅道然朗声喊道:“大伙安静,我们将军有话要讲!”

一说萧恒有令,四周百姓竟渐渐止声,真等他发话了。梅道然道:“将军说,大伙有的没有染疾,有的尚未痊愈,还是各自回去休息,以免疫疾再次扩散!大伙都回去吧!”

如今民情声势正向萧恒,萧恒竟要众人回去。

众人齐声叫道:“乡亲们,咱们听萧将军的!萧将军叫咱们回,咱们就回!但萧将军是我们松山的恩人,谁要动他一根指头,我们都不答应!”

“都不答应!”

“我们是回去,不是死了!你们这些当官做宰的从不把我们当人看,好容易来一个给我们拦水治病的人,还要叫你们给弄死!”

人群虽怒气未消,究竟听从萧恒命令渐渐散了。梅道然又道:“好了,军师,你赶紧讲话。”

李寒抬头看向郑素,“小郑将军,我有一个问题。皇帝派青公迎敌是为了克我,但青公虽非毫无原则之人。他肯领命和明知无罪的萧将军相扛,皇帝一定开出了价格不菲的条件,对吗?”

他看着郑素眼睛,一字一句道:“赈济粮。”

郑素一惊,李寒已笑了:“果然。果然朝廷不是没粮,而是要以粮为筹码,为要挟贤臣清除萧将军这个叛逆的资本!百姓的救命之物,竟是为了满足帝王高枕无忧的私欲!”

他叹口气:“这两个月以来,萧将军所作所为大帅看在眼里。粮草药材无分彼此,许帅这三十万王师也一同治疗救济。抗洪抢险更是身先士卒,何曾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大帅,各位兄弟,萧将军是贫苦出身,为什么能扎营潮州?因为西琼段氏兵围之时,朝廷不曾援手,是萧将军一人一刀守下潮州,又挑断手筋换得粮草!之所以能受封镇西,是怀化将军围剿之时去抵御齐国,萧将军不顾旧仇带兵驰援!又为什么能叫西塞死心塌地?是他把闻名大梁的兵油子磨成了西夔营这把利剑,是他带兵击退齐国叫人闻风丧胆的狼兵团!而皇帝为什么要下诏讨伐,因为皇帝想用内忧解决外患,想叫萧将军死在一次一次的抵御外敌里,但萧将军居然活着回来了。他活着挣得了皇帝得不到的民心和越来越多的兵力,所以皇帝惧怕至此!我想请问诸位,叫皇帝惧怕就是萧将军的错吗?皇帝不把大伙当人他把大伙当人,皇帝先制衡后百姓他先百姓再求生,这也是他的错吗?这就是你们领命诛杀的逆贼,各位,你们要他的命他却在救你们的命!如果诸位把自己当畜生,好,你们要杀他,我只能叹各位高堂不幸,竟生得豺狼一群;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是人,知廉耻懂礼义的人,到底要怎么做,还要我来教吗?”

他一言出,众军羞愧难当,许凌云更是闭目不语。李寒从地上拾起长刀,“所以我其实明白许帅之挣扎。”

“仲纪得以投奔萧将军,正是许帅对将军心有松动,将军十分感念。此次出征作战毫不留情,因为许帅的亲族俱在长安,掌于皇帝之手。但仲纪却在萧将军麾下,你既怕战败连累许氏满门,又怕战胜叫仲纪尸骨无存,所以你想了一个法子。”

李寒一顿,“世间安得双全法,既如此,只能你来死。”

许凌云浑身一震。

李寒继续道:“你若战死沙场,就算战败,皇帝也不会以你为叛逆牵连许氏。而且这连日以来萧将军的行为你看在眼里,许帅也昧不了这个良心。所以这几次出招的死手,都是冲我而来。我不过萧将军帐下一军师,纵然死了,对将军基业的影响也微乎其微;但我又是个恶名昭彰的叛逆之臣,更是萧将军狼狈为奸的心腹之一,杀了我,是与萧将军彻底割席的象征,也是向皇帝表明忠心的最好方式,付出最小的代价,来保全家全军性命。”

李寒将刀双手举起,奉到许凌云面前,“所以在萧将军和皇帝面前,许帅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这个决断的表象,迷惑了大多数人。”

他轻声道:“许帅,仲纪自幼在您膝下长大,您今日若死,他此生此世不能从害死祖父的阴影中走出来,说不定还会心生仇恨怨怼萧将军。到时候,他一个朝廷通缉的逆贼,再失去萧将军的庇护,您说他会是什么下场?您忍心看他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局吗?”

许凌云看向李寒。

他素来不喜李寒行径,总觉得是后生张狂,自以为是。君父当为臣纲,为臣自当谨慎本分,如此规矩岂能被一介竖子打破?上元夜为民请愿他觉得哗众取宠,承天门矫诏放人他觉得愚不可及,直到此刻。

此刻他才顿悟,一直以来,自己何其狭隘,何其愚蠢。

许凌云手掌颤抖,要去握那刀柄。

倪端辅厉声叫道:“许帅,你也要附逆吗!钦差尚在此地,天子节钺尚在此地,你这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谋逆!你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想死,还要带着这数十万将士百姓一起死吗!”

梅道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废话忒多!你这老小子撺掇人挺有一套啊?睁开您这狗眼瞧瞧,你的节钺钦差在哪里?”

倪端辅四周一望,果然没有杜宇身影,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竟敢谋杀钦差!”

梅道然咧嘴一笑,“不然怎么说,咱们是叛军呢?”

倪端辅大口喘气,突然往前一撞。梅道然留着他明正典刑,怕他立死赶紧收刀,竟叫他寻了间隙挣脱刀刃。

梅道然长刀劈面而落,倪端辅已将郦丛芳擒到身前,掏出怀中一直来不及取用的一把果刀,抵在郦丛芳颈上高声叫道:“退后!都他妈给我退后!”

众人止住脚步,梅道然破口骂道:“你真是个畜生!”

“能活着,谁他妈不做畜生!”倪端辅吼道,“退后,不然我一刀杀了他!”

郦丛芳浑身战栗,低声道:“你认罪吧。”

倪端辅哈哈笑道:“可笑!群英,要我认罪,我有什么错!青羊坝皇帝只给两年工期,两年!天山白石运来抬到山上就得两年不止!她坐在宫里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就要领这掉脑袋的差事!我能怎么办!谁能料到居然下了两个月的暴雨,暴雨毁堤,这是他们的命!”

“倪端辅!”郦丛芳爆发一声吼叫,接着,他断断续续道,“你下去,给松山饿死、淹死、病死的百姓,磕头认罪吧!”

他突然抱紧倪端辅手臂,被那果刀割破咽喉时,投身撞在梅道然刀刃之上。

眨眼间,一道快刀闪过,狄皓关抬手提起倪端辅人头。

他是皇帝亲命的剿逆将军,他杀了松山长吏,如同谋逆。许凌云身为主帅,必须依律将他处置。

一旁梅道然已跪在地上,将郦丛芳接住,李寒也扑上前去,紧紧去捂他颈上胸前的伤口。

郦丛芳眼睛睁大,嘴唇向他张了张。

李寒忙附耳上去,听他用气声说:“萧将军……松山……托付给……他……军……州印……榻底……救救……百姓……”

李寒语速加快,一叠声道:“你别讲话了,别讲话,军医马上就到,松山事务我们不清楚,还要请教你。”

郦丛芳抓住他衣襟,挤出最后三个字:“对不……住……”

他头向一边歪去。

李寒面露茫然,一下子坐在地上。

他深呼吸几下,抬手抹了把脸,没有意识到把自己擦得满脸鲜血。他撑身要站起,可能起的太猛,竟一个踉跄,叫人从背后抄住两腋一把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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