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星区很大,幅员辽阔,大到有些星系之间时差以年为单位计算。
但社交圈又很小,历史悠久的百年世家之间多有联姻,顺着族谱往上看,总会有出乎意料的发现。
雌父在第三军军务处挂了个秘书的虚职,每天按时去点个卯就算出勤。
一方面是基于安全因素考虑,另一方面是为我将来的晋升搭桥铺路。
某个休假日,我带着一匣子海景星的特产登上猫眼星拜访定居于此的叔叔莱伊缇,他是上任罗兰家主的嫡长子。
湖边的凉亭里,预料之外还坐着两位陌生的年轻阁下。
我心下冷笑,会面申请早在一周之前提交。
莱伊缇叔叔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想牵线搭桥为自己捞点好处。
相互介绍名字后,我啪的站起军姿,挺胸抬头声音洪亮的开始自报履历。
正如千万张同样脸的军雌一样,摆出最招惹阁下厌烦的刁钻模样。
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我用了点小技巧,短暂闭气让羽须直立,看上去就像是情绪激动一样。
当我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剥取异兽皮毛的过程时,其中一位黑发阁下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而那位银发阁下,则是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社交微笑。
我看过他的资料,在雄父为我整理的标记为‘S’档的文件里。
脑中隐隐刺痛,一种难以言明的压迫感。是精神类感知,他在探究什么?
我用大拇指捻动着食指上的金属素戒,它的内侧暗藏着稳定剂微缩丸。
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冷光,继续表演。
我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吹嘘自己斩杀异兽的功绩,试图将这场荒谬的见面,推向高潮。
没多久银发阁下也起身告辞,我斜睨着莱伊缇叔叔,他仍旧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权势幻想中。
光鲜亮丽的脑壳里只装了芨芨草,思维模式蠢笨如巨怪的莱伊缇叔叔。
空有B阶等级却没长脑子,难怪被死死拿捏,毕生未婚致力于冻精提供。
整理了一下军装,我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成年后斐兰度叔叔就为我做了腺体部分摘除,保持情绪的稳定剂更是从不离身。
随时可以跳槽到第四军当守护者的那种,开个玩笑。
但我其实对雄虫毫无性趣,方方面面都没兴趣。
我不在乎什么血脉传承,什么基因延续,我毫不在乎。
关我屁事。
我不是野蛮的兽。
我更不是一个为了繁衍而存在的工具。
我是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的意志和选择。
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繁衍后代并不是唯一的生命意义。
财帛动人心,每年几十亿金卢的军费支出又有谁能毫不动容?
漫游者也不能免俗。
这不是偶然,当那位银发阁下第二次出现在私虫护卫客户名单中时。
和换班的同僚交接完,我回到自己的宿舍。
划掉智脑环弹出的陌生申请,熄掉所有的灯,看着盥洗室镜中的自己。
半个世纪前的嘉年华狂欢节,雌父为了一己之私亲手葬送400虫漫游者小队。
多少家族痛失头生嫡出子,下任继承虫。
他们恨我雌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没有虫会提及,从我孵化破壳到站稳第三军分支团长,罗兰家填进去的137条虫命。
尸山血海填筑的恩怨,胜利者才能书写历史。
失败者的哀鸣,早已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更改辩驳。
放在桌上的智脑环,它仍然闪烁着提示灯,无声地等待什么。
“叮——”
第三次。
智脑环又弹出一条消息,是那位胡蜂银发阁下的申请。
[你好,我是德里安·霍。]
他自报家门,我的后背缓缓爬上凉意,额角一跳一跳的。
胡蜂种,最先开始追随圣的军团。
智脑环很快弹出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我有时间,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隔着屏幕,我似乎能想象出他坐在某处,单手支颐,含着笑意的银灰眼眸望向我。
[好。]
我在智脑环上敲出回复,想了想拿起洗手台上的剃须刀,剃了个不怎么板正的寸头。
对面没了回应,智脑环的消息框暗下去。
喷淋头的水流冲刷着浅金色的发茬,我闭上眼睛,让冷水激打着我的皮肤,试图洗去心头的沉闷。
德里安远远就看见那个闪亮的身影,捧着一束玫红的托卢卡花束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很老派的作风,恪守着猫眼的约会守则。
笔挺的藏蓝色礼仪军服,满满当当缀着勋章。
曼诺茨.罗兰,号称“嘉年华之星”。
他为虫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那过于狗血离奇的身世。
在不被任何虫所祝福的艰难环境中挣扎出一条生路。
“日安,德里安阁下。”
他咧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看着傻乎乎的。
支棱起来的华丽羽须,招摇着彰显军雌的兴奋心情。
德里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弯曲呈‘S’形的羽状触须,和他的头发一样是淡金色,但又自带镭射光泽。
犹如人形水银闪.光弹,对于夜行种蛾族相当不友好。
德里安试探着放出精神力去感知,奇怪,没有感知到情绪波动。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对面的曼诺茨面色微红,坐姿完全堪称礼仪规范,语气自豪的正在介绍斜挂在左胸的勋章来历。
银发阁下静静地听着,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尊重和兴趣。
流落荒星,日久生情,珠胎暗结。
以上剧情幕后黑手只达成了第一项。
热期的雄虫,一针强效麻醉针就能安安静静躺上好几天。
至于那些指望瞧笑话的,姗姗来迟的救援队。
切,还想往我头上扣帽子,污蔑我违背阁下意志。
但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敢不敢星网公开播放,机甲内部360度无死角镜头下的监控画面?
“说得再大声点,让所有虫都知道,我是多么地‘胆大妄为’。”
雄保法庭代理虫的脸色变来变去,煞是精彩。
我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
肯花费十倍的私虫安保费用,从第三军购买消息的,我能推测出是谁。
中将晋位战即将展开,从各军团申请平调和自愿降级调动的螳螂族士兵数量,惊掉一圈下巴。
其中,又以漫游者中申请调令的数量最多。
兰花螳螂属于显性遗传基因,400份冻精,结出了累累硕果。
7位高等B阶阁下,329位高等B阶武装种,69位高等A阶武装种。
半个世纪的时间,足够第二代第三代虫患诞生。
我统帅的螳螂种族直系军,以令虫瞠目结舌的速度集结成为专属军。
期待我出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虐恋情深戏码的虫注定失望。
德里安·霍保存好文档,退出编辑界面。
他的社会与行为心理学论文,好像陷入了一片泥沼,举步维艰。
选定那位“嘉年华之星”作为研究对象,他的导师并不赞同。
“于公于私,曼诺茨中将都不具备行为学的研究意义。”
导师揉着眉心耐心劝导,迥异于绝大多数虫族,不可复制的虫生轨迹,意味着这个课题项目的研究价值无限趋近于零。
德里安微微垂眸,他并不认同导师的观点。
“我需要的,不是‘无限趋近于零’的课题,而是能指引我走出迷雾的灯塔。”
正是因为曼诺茨·罗兰的独特性和不可预测性,才使得他成为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研究对象。
曼诺茨中将,作为他选定的研究对象,恰恰是他探索军雌社会心理行为学的契机。
像是一个被诅咒的探险家,穿越在冰冷的数据海洋和遗忘的角落,每一个线索,每一个碎片,都像是解开过去之谜的一把钥匙。
迫降在荒星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曼诺茨拽着自己的衣领,干脆利落的丢进治疗仓启动麻醉针。
扣在掌心的电击.枪,毫无用武之地。
也许是麻醉的作用,他好像陷入充满了模糊的色彩的梦境。
不到三个小时,搜救队就奇迹般的从天而降。
这效率真是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