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口中鲁王是先帝幼子,精通音律,工于草隶,于麒嘉十一年,任邢州刺史,三年一回京。且虽说鲁王是先帝幼子,却是称帝后得的,至今不过二十又六,只比苏离大上三岁。
而那齐王世子更了不得,齐王乃当今同母弟弟,为人谦和,善射箭,工书法、棋弈,尤爱文字训诂之书。现授安州都督,于地方上任,颇有政绩。圣上更是挂念胞弟,时有赏赐降下。后留齐王嫡长子,便是齐王世子于京,封嗣郑王,多有恩典。所说是郡王衔,然众人皆知其日后定为亲王,因而多加追捧。
如若真按丽娘所言,那宋博在此之中,确不打眼,单齐王世子一个,已胜宋博千万倍。莫非真当是他们多心,晚柠心中暗思量,却见柳修只朝丽娘一颔首,“那实是修无礼了……日后若有何发现,可来京兆府告知于修。”
丽娘笑得嫣然,眼底带几分玩味,“好说。”
柳修见状,便领时孟晚柠告辞离开,时孟眉紧紧蹙着,不甘道,“这般走了?我总觉她晓得些甚么,不说罢了,应当再好生问问,不准就有意外发现。”时孟素来略有敏锐,一腔直觉很是有用,因而道,“她许多话要我听来极难受,却不知为何,定是有问题的!”
“既不愿说,再问也无甚用,若随意编造些东西来,你我亦无法确定……”柳修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此案又不便张扬,你听丽娘之言,不过是暗示你我她身后靠山,偏这些人难以招惹……你也莫急,我另有法子。”
时孟听得云山雾罩,晚柠则隐约猜测,然不大确定柳修意图手段,后见柳修领着他们,左拐右转,绕过数重屏风,穿过扇小巧木门,踏入一宽阔雅间。刚踏进,便觉浓郁香味扑鼻而来,比之丽娘房中要淡些,却是极好闻的。时孟抬眸一望,但见屋内陈设华美,铺设红毡,桌椅摆件无不价值连城。
墙上悬着山水墨画,窗户纸上贴半边梅花图案,淡黄锦帐掩映,香炉内燃着清雅檀香,袅袅青烟弥散。屋角立着尊铜鼎,鼎内烧银丝炭,火光映照下显得炉壁明亮,隐隐绰绰。屋内似是无人,但见帘幕低垂,只隐约窥见一道倩影,身形窈窕,曲线曼妙。
时孟忍不住往里头探探,被柳修一把拉住做了噤声手势,时孟不解,却听阵琴声传出,叮咚悦耳,如珠落盘玉,又似泉涌流淌。这琴艺绝妙,竟比宫中乐师还强上许多,晚柠一时恍惚。
那琴声戛然而止,便见帘幕挑起,一女子缓步行出,忽然一笑,“今儿怎有空来我这?”
走得近了,晚柠才瞧见她真容,不由怔愣住,只见一双眼眸波光潋滟,女子一袭绯衣,裙摆逶迤,轻纱薄罗,腰束月华绫,头戴赤金点翠步摇,身姿婀娜玲珑,摇曳生姿。
如论样貌,女子未必多出众,然眉梢眼角的万种风情,妩媚到令人心神俱醉。偏那般妖娆容颜五官,神态却并无媚意,反倒是温婉娴静,宛若江南烟雨朦胧,又像株兰芝,幽香宜人,叫人惊叹造化钟神秀。
“清岚,我此次是为公事。”柳修正色道,他所言倒让时孟晚柠为之一惊,清岚,眼前这人竟是“无暇”清岚。
无暇,原称倾城玉无暇,乃世人给清岚雅号,示意她人如玉般倾城无暇。而如玉、无暇亦是清岚之作,当年一舞《无暇》,一曲《如玉》名动京华,艳冠天下。引来无数男子竞折腰,更为她挣得天下第一名妓之称。
曾听二哥提起,晚柠料想过第一名妓之容颜当是何等绝世,才能称其“倾城玉无暇”。现一见才明了,并非是多灿烂光华之人,而是种妩媚与温润相和的奇异气质。她站在那处,便自成一派风流韵味,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却微微浅笑间蕴含有吸引倾倒世人的温柔婉约。
清岚闻言,轻笑一声,撩袍坐了下来,纤细指尖划过琴弦,“哦,公务?”她笑吟吟的,声音十分温和动人,“什么公务,能劳烦阿修亲自登我门?”
那般亲昵的称呼,又叫晚柠一怔,面前这人是清岚,“无暇”清岚,多少王公贵胄花千金为求一面而不得。柳修如何得其另眼相待,又如何亲密无间到这般,好似老友。
比之丽娘,柳修对清岚更为随意温和,“有桩事要你帮忙,丽娘,你晓得多少?”
清岚一笑,眉宇间染了三分妩媚,“都是一家地方讨饭吃的,多少知道些。可你晓得,我们这等地方风言风语何其多,平空红口白牙侮人清白又不大好,便不提及了。”她顿一顿,语调陡升,带了几分娇嗔,“但你若要听我便是说的,只一件,万不可到外头胡言乱语,叫我晓得了,我定是不饶。”
柳修失笑,“哪有,你这话说得,我岂敢!”
清岚听了抿唇一笑,仿佛春风拂面,温暖怡人,“我晓得你最是懂规矩的,只为公事,定是会说与他人,方要了这承诺。现你诺了,那就可一说。”清岚伸手拨弄琴弦,琴声叮咚作响,“丽娘这人我不大熟,或说整个环翠阁对她都不大熟。她性子古怪,除去上台,平日万万不出房门,只管吹笛唱曲,从不理会旁人,常人也不敢叨扰她,免得惹了她厌烦。”
位到清岚、丽娘这等花魁,不知多少名门公子是其裙下之臣,妈妈们不说打骂,还需好生捧着。若非容颜衰败,无人问津,不论丽娘性子多刁钻难容,也由不得他人去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