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媛媛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云浥川叶清一回到了许久没去过的暗间。暗间位于地下,常年启用人工光照,因为上次出了“越狱”事件,惹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现在暗间的安保等级又上了一个台阶,无处不在的金属装置在人工光照下分外冷厉而阴森,叶清一知道,金属墙面金属地板的背后,是无数随时可以发起攻击的危险武器。
不过受了污染的异妖已经大部分都被治好,加之部门现在人手严重不足,问题不重的小妖们就被部门抓去当“壮丁”了——反正他们被抓回来时十有八九都捅出了篓子要部门善后,暗间负责看守的工作人员也不做白工,后面更是要追加出自云浥川的“医药费”。才成妖的小妖身上可是一穷二白,这笔钱从哪里来呢,给部门打工就算是“赎身”了。打多长时间的工,取决于造成了多大损失,这个角度上看,暗间与监狱其实无异。
现在这个只在员工口中开玩笑时谈起的“监狱”真成监狱了,大批异妖进入部门打工,员工却还是那批老员工,只是工作对象变成了犯事妖。没完全治好或者干脆治不好的异妖分在一边,犯了事的分在另一边,云浥川这个主管忽然从饲养员变成了典狱长。
“这听上去可就不太……嗯……”叶清一眉头紧蹙,想了半天,只觉得怪异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随遇而安罢了。”云浥川倒是很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道,“那之后,我不曾来这里仔细看过,清一可要陪我一起?”
叶清一自是点头,两人就从被严密照看的异妖开始看起。
还留在暗间的异妖算不上多,叶清一看着,总是忍不住叹气。他其实看得分明,除了极个别外,剩下的……都没得救了。最多也只能遏制污染侵染的趋势,要祛除却绝不可能。就如当日萧景的母亲那般,污染生成了另一个有意识的个体,寄生于主人之上,密不可分。要清除污染,主人便会跟着污染一起死去。
歹毒。
主客颠倒,主人想活着,倒是要仰赖这不速之客的鼻息了。
况且这么勉强活着——如果还能称为活着的话,主人实际上也会十分痛苦,生不如死。叶清一看多了便手痒痒,忍不住想给他们一个痛快。
不能痛快活着,那能痛快死去也是好的。
却被云浥川拦住了。
叶清一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
这……不像是山主会做的事。对于龙脉来说,妖与人的区别并不大,祂不会偏私任何一方,也就对万物都有相同的怜悯。救不了的人也好妖也罢,或许不会自己亲自动手,却也不会阻拦自己为他们了结痛苦。
云浥川摇了摇头,看穿了叶清一的心思:“你又怎么知道,它们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活着呢?况且若我还是千年前那个我,自然可以袖手旁观,然而现在你我却生活在人世中。它们不愿死,它们也不能死,在其位自当谋其政。再等一等,或许会有转机。”
叶清一讷讷:【可……真的会有么,那位将这污染扩散开来,可不会是为了好玩吧。山主——】
既然成妖,便生灵智,可以沟通交流,但这些被污染侵染得太深的异妖却已经完全无法沟通,甚至连情绪都难以通过灵气波动感知了。
云浥川冰凉的手按住他的眼,替他挡住了牢笼内的景象:【祂有野心,不会去做无关之事,至于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暂且留着它们,不必操之过急,谋定而后动。祂……只会比我们更急。】
叶清一指间深深陷在掌心中,连声音都在抖:【山主,你知道祂是谁,对不对?】
龙脉行走人间,当然也有属于人的身份,叶清一早就怀疑那人或许就在身边,却找不出确凿的线索。想来,在人间度过几十年岁月的山主应该比自己考虑得更深。
云浥川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不,涂六危只要愿意,他在人世间行走就没人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龙脉也是如此。祂的伪装,我看不出来。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祂,也许每个怀疑对象都不是祂,我对他并没有更多独属于龙脉间的感应。清一,你怕么,这样的对手。】
叶清一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千年前便未曾怕过。”
哪怕记忆仍不完全,只是推断也推断得出,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山主身边,不曾离开。
洁白纤细的龙骨从云浥川袖中滑出,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叶清一对这条出自云浥川本体的龙骨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或许是那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口吻,或许是觉得“被别人经手过”而感到不洁,总之,他不想看见它。
【山主,这不是你的一部分吗,你找回了你的记忆,它为什么还在?】
云浥川现在的身体只是元婴,此时融合一部分本体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有实体,就能承受住元婴控制不了溢出的力量,他也不至于三不五时就表现出一番虚弱不已的模样。
虚弱不是表现给外人看的,他的力量随着记忆复苏不断变得强盛,身体却在一天天衰败。这道理其实不用叶清一来说,云浥川只会更清楚,然而龙骨还在,连蕴含其中的力量都没减损半分。
叶清一想不明白。
“还不到时候。”云浥川道。
他没有给叶清一解释,叶清一也只能揣测,山主做的每件事,总有山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