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忙不迭伸手来捂儿子的嘴:“哎哟,你不要命了,快些给我闭口!”
戚廷晖抓在她腕子上,红着眼,连声音也哽了:“娘,爹和翁翁怎么能这样对我?”又气道,“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他们在想什么!”
他这般说罢,把沈氏往旁边一推就奔出了房门。
戚廷晖直走到戚廷彦这边来,不顾理会小厮通传,大步跨进屋去,往立在书桌后作画的戚廷彦面前一站,胸膛里阵阵起伏。
戚廷彦撩起眼皮看了他眼,屏退小厮,不紧不慢把手里的狼毫放回了笔山,问道:“有事么?”
“大哥好雅兴,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染翰。”戚廷晖僵着脸把嘴角牵了牵,“现下你乡试未中,缇卫司的那位程公公又不知所图为何,祖父偏在这时候还要分出心来拉拢我和颜家大姐成婚,大哥也不说劝一劝么?”
戚廷彦略一沉吟,走到房栊前,一面伸手把窗扇关起,一面说道:“若按照祖父和爹自己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你能得配大家淑女;只是现下你我皆科举不利,这其中本多少是因党争地域排挤之故,那程回——父亲也已打听到了几分,其人并非寻常来路,而是早年便侍奉于当今潜邸之中,皇上登基之后他又入了内书堂,只是这几年来京城消息从未言及他,可见往时不过寂寂。如今南缇卫司掌印这样的要位,宝荣竟会突然挑了他出来提拔,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不奇怪,那也是我们家左右不了的位置。”戚廷晖皱眉盯着他,“大哥还是回到颜瑛的事情上来说吧。”
“先前我已说了,这些就是长辈们的考虑。”戚廷彦撇开眼,声音里有些不耐,“让你同颜家结亲,正是为着她同裴潇的几分患难交情,如此在裴府两房都有了自己人;再加上二叔的身份,基本程六指在缇卫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戚家也不是好轻易牵连到的。”
戚廷晖听了,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声冷笑,说道:“原来那颜大姐在祖父心里竟已比阿竹姐还管用了。既是如此,我们家怎地还敢使唤她给吴娘子保胎?大哥这番说辞哄哄不知情的还好,可偏生不巧,我却晓得——”他把接下来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飞快吐出来,“有些人肚里孩子,只怕是那黄昏里在花园内得来的。”
明明屋外天高气清,戚廷彦却犹似听见一声响雷炸在耳畔,震地他六神重荡,惶遽丛生。
“你乱说什么?”他几乎是依靠着本能控制自己维持镇定,下意识地质问出这句话。
戚廷晖说完那话之后其实怒火便已被冲了大半,忐忑亦随之涌上,在他胸口舂着凹谷。
他并无有实证,只是凭着事后怀疑在开诈,所以也不去编那不好生造的,只顾续道:“左右我是不知,怎地中秋那晚没有特意宣布她有了多久身孕,直到同家里其他人闭门说过回话,后来又再见过颜瑛一回,就突然将孕期三月的消息广而告之。”
戚廷晖觑了眼戚廷彦的脸色,越说,心里越多了分自信。
“难怪,大哥突然就戒了酒,中秋那日家宴上也不沾一滴。”他无声地轻屑一笑,“祖父向来觉得颜家不配与我们论亲戚,何况论亲家?我想娶颜瑾都那么不容易,这回竟只因这点小功劳他老人家就三番两次抬举颜瑛和颜秀才,现下还要拿我的婚事去相配,就连爹也不反对——想来是因有些‘家事’不可外扬,却怕堵不住别人的嘴吧?”
戚廷彦猛地一拳挥在了他脸上。
戚廷晖毫无防备,霎时“咚”地摔倒在地。恰好这时沈氏找了戚礼和匆匆赶来,两人推门而入便是看到这番场景。
“啊呀!”沈娘子惊叫着就朝自己儿子扑了过去。
戚礼和从地上收回震惊的目光,三两步跨上来扬起手扇在了戚廷彦的面颊,斥道:“混账东西,你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戚廷彦只觉得一股火辣滋味霎时从左脸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也不知是否戚礼和下手太重的缘故,他头里嗡嗡作响,连日来的许多心事瞬间涌起,又旋即都没入了白茫茫的思绪。
他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彦哥,你这是怎么的,好端端如何对你亲弟弟动手?”沈娘子扶着戚廷晖站起来,一面泪盈于睫地说道,“我晓得你心里不高兴,他是个笨的,若说了什么话惹你,你做兄长的不是不能教训,可你不必把他打得这样啊!”
戚廷晖的嘴角破了皮,流出血来,他由得沈氏捏着帕子来揩,自己只是气红了眼睛冲戚礼和道:“爹,颜大姐我不能娶,大哥先前说喜欢她嘞,我同他兄弟正好也做个连襟!”
戚礼和一愣,皱眉说他:“别胡说话。”声势轻了许多。
戚廷彦抬目看着戚廷晖和沈氏,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父亲,攥起手心,没有言语。
“我问你,”戚礼和又回过头来,“你到底为什么对你弟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