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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之地,素来有祭祀龙王的习俗。
往年都是在三月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不生干旱。
称之为“悦龙王”,多以瓜果、猪鸡为祭品。
只是两年前海啸过后,这祭祀又多了一遭。
每年五月,沿海再祭龙王,祈求瀚海平息、莫起风澜。
为的是出海渔民平安归来,海内秧苗不被台风、海啸所摧残。
第二遭海祭,称之为“平海怒”,多以金银珠宝、及笄女子为祭。
晋昭静静打量着远处身着道袍的人,沉默不语。
还有五天,便是祭祀之日了。
远处的两名道士显然也注意到了晋昭。
只是晋昭未着官服,二人听一旁村民介绍后,才转过头来,遥遥冲晋昭一拜。
受镇霖那位重佛信道的陛下影响,民间道士、僧侣地位尊崇,便是底层官员,也对他们多有礼遇。
当今天下不太平,灾害频生,谁都不想背上“不敬上天,祸及民生”的帽子。
晋昭看着两名道士走进村中,未置一词。
她身后,傅泉忽然开口说道:“活人祭祀,真不知是要平海怒,还是要遭天谴。”
晋昭摇头,回过身,移开话题:“我那道折子,送去衙门了吗?”
“嗯。”傅泉点头,颇为无奈道:“以后这种遭人白眼的事,能不能别让我去了?”
自打玉山事后,晋昭弹劾的折子一日一封,雷打不动地往衙门送去,无一例外地都被唐毅扣下。
可晋昭也不气馁,时不时就跑到衙门去找唐毅理论,一辩就是一下午。
如今衙门里的人都怕了她,见着晋昭就说唐毅病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晋昭向西望去。
平原之后,碧空之下,群山绵延似屏风,西边的山河挡了个严实。
傅泉叹息,仰头躺下,嘴里轻喃:“真是嫌命长……非得让风凌给我加工钱不可……”
*
夜里,林家村却是难得的灯火通明。
不少村民都举着火把,围在一处不大的龙王庙外。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庙中两名道士跪在龙王像前,合眼握盏,轻轻摇晃。
“哗啦!”
陶盏破开,三枚铜币摔了出来,在地面滚了数圈后,躺倒下来。
其中一人垂眼拨开铜币,良久,那人向神像叩首,站起身来,面对村民,朗声道:“龙王大人想要甲戌日生的女子前去侍奉。”
村民们顿时开始接头交耳。
“甲戌日?谁家姑娘是甲戌日?”
人群之后,一杵着拐杖的老者面色一白,手抖起来。
“我记得林羽姐姐好像是甲日的。”
人群之中,男孩声音稚嫩,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老者身上。
众人顿时转过头,看向老者:“林伯?小羽可是甲戌日生?”
“不……”林伯顿时无措起来,看着庙里的龙王,眼眶瞬间就红了,“我就小羽一个孙女了……是不是算错了?”
庙里的道士垂首,笑道:“不会出错。”
林伯顿时落下泪来,手扶不住拐杖,向后倒去。
村民们顿时一阵惊呼,可在林伯并没有摔倒在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把住了他。
“爷爷。”
少女眉宇间英气而明丽,她眼神清亮,望向庙中道士,对林伯道:“让我去吧。”
“不行……不行的……”林伯顿时泪如雨下,死死抓住林羽,“小羽……你不能去……爷爷就剩你一个孩子了……”
可林羽却很坚定,她垂首,扶住林伯:“爷爷不必担心,只是侍奉,龙王会放我回来的。”
“不是……不是的……”林伯摇着头,抓着林羽的衣角不松手,“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去。”
林伯张着嘴,有些话呼之欲出,可他转头,却只能对上周围人木然的眼神。
最终,林伯的手垂下,言语间无力又悲凉:“你不能去……”
夜空之下,蝉鸣不息,庙前风起,火炬之上焰升又落,星点随风而散。
火光之下,林羽低眉,眼神坚毅而决绝。
她轻抚林伯愈发佝偻的脊背,轻声道:“爷爷,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