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出路。
翌日清晨。
睡得不踏实的百姓们,情绪从被灾难带来的震惊中转为悲伤。
“俺家田里的水稻正在孕穗儿呢,好可惜哩!”大婶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抹着眼泪。
“咱货架上春日里的风筝没卖完。”杂货铺掌柜的也心痛不已,“还新摆了几个九连环。”
都是孩童们爱不释手的紧俏货。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一向平安顺遂的小县城,为何就被洪水冲了呢?
此时,一股浓郁醇厚的大豆香隐隐传来。
众人停止哭诉,吸了吸鼻子。
“怎么像是酱烧鹅的味儿呢?”杂货铺老板喃喃自语。
“啪。”旋即又轻扇了自己一嘴巴,“罪过罪过!”
佛堂圣地禁荤辛,想来自己是饿晕了头。
但那香味儿不减,在秘制酱料的浸润下,直往人鼻子里钻。
似乎在烤制过程中,酥脆外皮还散发着独特的焦香。
“咕噜噜。”众人嘴上不说,肚子却又阵阵作响了。
循着味儿来到香积厨,只见桂枝儿带领两个小学徒正在做大锅饭。
煮熟的山药被切成一寸小段。
用豆皮包裹定型。
“滋滋。”
下锅小火慢煎,再用糖和豆酱翻炒上色,直到表皮酥脆卷曲。
与炭火烤制的烧鹅,虽形不同,但神相似。
简直是对味蕾的极致诱惑。
任凭偷看者再眼馋,这美食也进不到他们的肚子里。
这是桂枝儿特意用来犒劳大师傅和将士们的。
“多谢小娘子!”当地驻军屯长拱手道谢。
盘中素烧鹅,由薄如蝉翼的豆皮裹着,油亮诱人。
内里是绵密的山药,一口咬下,从酥脆到软糯,甜咸交织。
“好吃,太好吃了!”将士们顿时两眼冒光,食欲大增。
而栾小将军并没有凑这个热闹。
他与寻常百姓一同,就着素炒豆腐大口吞咽米饭。
切大块的豆腐在挂糊油炸后,与笋、香菇等配料炒制。
外脆里软,香嫩可口。
他腮帮子一鼓一鼓,每一口都吃得酣畅淋漓,甚至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角。
洪水来得早,反而无须担心粮食等物资储备不足。
蠡县虽地势低洼,但下游河道畅通,只要水流能够顺利下泄,洪水短时间内定会退去。
“况且,盛夏未过,江南地区种双季稻,还赶得上第二波插秧收割。”谢鸢慢条斯理地说道。
春季的收成被毁了,也不至于真就饿死人。
勒紧裤腰带,便不必当流民。
小谢公子轻嚼慢咽,执木箸的手指白皙修长。
他微微欠身,夹向盘中最后一块豆腐,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
“啪。”栾霜柏眼疾手快,果断劫走了这块豆腐。
“谢公子,照你这么说,水源源不断流下去岂不是要把杭京给淹了。”
他歪着头,笑嘻嘻道。
谢鸢被几番针对,眼眸依旧温润。
可被抢走豆腐后,嘴角轻抿,难得有些委屈。
他不再搭理小将军,摆出一副“食不言”的模样。
“这位好汉为何愁眉不展?”
撩拨小谢公子不成,栾霜柏转头和船把头搭话。
后者摘下了斗笠,依旧身着粗布麻衣,满脸风霜。
混迹江湖道的人多少有些匪气,可船把头身姿笔挺,反倒有些军人神态。
他沉默了一瞬。
“突然想到,尚未修书予主上报平安。”
话音刚落,栾霜柏手中筷子“哐当”一声掉落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遭了,把这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