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想懂得神的语言,”那赤裸的老人说,“便想办法体会我们的痛苦,而不是我们的欢欣。”
“…要如何做?”达乌德颤抖着嘴唇盯那刻印。
“这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老人摇着头,“每个人的痛苦各有不同,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去贴近它。”
既然痛苦各有不同,旁人又怎能体会,怎能贴近?亚科夫的头靠在坚硬的石棺壁上,咬着牙撑起手臂想爬起来。忽然,一阵凄厉的叫喊声贴着他的头皮响起来——血奴的视线一下清晰了。他看见达乌德正攥着自己赠送的那柄大马士革匕首,狠狠抵在锁子甲下单薄的胸膛上。锋利的刃尖在稚嫩的深色皮肤上划过,弯弯扭扭地画着与刻印相似的形状。小侍从疼得汗水从额头滚落,手臂剧烈地颤抖。
亚科夫的愤怒给了他最后的力气。他扬起手,狠狠给了侍从一耳光——匕首被他打落了,达乌德还想去拾。
“你是傻子吗?”血奴痛苦地大喊,“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达乌德跪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可我还能怎么活呢,大人?”
“你必须自己想办法活着!”亚科夫努力平息呼吸,眼睛望向夜空中的新月。“这才是最痛苦的事,可你必须做!”
“你真是个傲慢至极的人。”叶萨乌笑着踱步上前,“世上谁人不是正自己想办法活着的?”
“把信仰寄托在别处的人。”亚科夫说,“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
“我们正是为了拯救这样的人而存在的。”
“不,你们不是。”亚科夫狞笑起来。
“你是位‘自由者’,你是最能理解我们的人。”叶萨乌疑惑地盯着他的脸,“为什么你这样说?”
“就凭你身上的伤已被你的主人治好了。”亚科夫撑着石棺爬起来,手掌按在左侧胸口,“就凭你们依旧在靠这神迹过活。”
“也许真有过寻求神之语言的少年,真有过自寻灭亡的吸血鬼。可我断定,你们所有人都依旧是他的奴隶与棋子。
“我不相信他!
“只要他尚有意识,尚存活在这世上,尚能予人刻印。
“哪怕他坚持他的信条到最后一天,最后一刻,最后一秒;只要他尚有反悔的余地,你们所有人只需他一句话,一个命令,一声神的语言,便全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变回最低微不堪、最下贱堕落的奴隶去。
“只要他还有权力,他的承诺与信仰便全不可信!
“只因权力才是自由,从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亚科夫大喊着推开那石棺的盖子。他以为会在其中看到一具残破的尸体、或是一副精美的皮囊——可其中空空如也。
“懦弱的家伙。”他冷笑一声,并感觉自己胸口的刻印如郁结被疏通般畅快,“被我说中了。”
“你在诋毁我们的信仰。”叶萨乌终于拔出剑来,“我本以为你与我们是一样的。”
“我与你们不一样。”亚科夫抓过达乌德的领子,将侍从紧紧攥在身边,“你们是虔诚善良的信徒,信了一门名为自由的宗教。而我什么都不信,是最为邪恶亵渎的混蛋。你们被自由束缚,而我却可以为所欲为。”
叶萨乌皱起眉头——他的刻印显然疼痛起来了。“你不怕我杀了你吗?”他谨慎地发问。
“杀了我,你们就会变成和我一样邪恶的人。”亚科夫咧着嘴,阴森地笑了,“你们的主人会允许吗?”
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地望着他,可怕的痛苦如同无处不在的陷阱束缚他们。亚科夫被达乌德搀扶着,在寂静的人群脚下拾回自己的长剑,径直向阶梯的方向走去。血奴们在他背后痛苦地哀嚎起来。有人疼痛到蜷缩在地上,有人抓挠着自己的脸庞,有人扯断了打结的头发。亚科夫听到那些动静,便畅快地大笑起来。
“痛苦是走向自由的第一步。”他笑得咬牙切齿,“这句话,我原原本本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