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世了。”我说。
小路警官遗憾地笑了一下,说:“节哀。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2021年春天。”
“是因为……”
“跳楼自杀。”
小路警官有些震惊,说:“跳楼?”
“她以前是个猎人,天天在草原和树林骑马,瘫痪之后别说骑马了,走路也走不了。她受不了,所以就……”
小路警官点头表示理解。
“你想了解什么?”他问我。
我拿出那张写着水泥厂地址的字条,问他有没有见过。
“没有。”他答道。
“我外婆当年是根据这张字条去的水泥厂,但这字不是她的,显然是有人告诉她的。”
“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我问了外婆,但她不肯说。”
小路警官接过字条,上面字迹娟秀,大概率出自女人之手。
他说:“我当时也问过你外婆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她回答去找人。但因为她属于受害者,所以我们并没有对她进行调查。”
“她到上海之后去过哪里你们知道吗?”
“她没有违法犯罪,我们不需要掌握她的行踪。”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换了个问题:“撞她的司机怎么说?”
“只说天太黑了没看清,那条路原本就容易出事故,以前也有类似的案例。”
“如果是司机故意撞她呢?我外婆在上海根本没有熟人,她来这肯定有其他目的。”
“你有什么证据吗?”小路警官皱起眉。
我坦白地说:“还没有。”
“那就不能说是司机故意伤人。”
“可以重启调查吗?”
“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除非有新的证据才可以重新调查。”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压低声音说:“其实我外婆去世之后,我家遭了两次贼,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丢。我觉得他应该在找什么东西,可没有找到。”
“人抓到了?”
“没有。”
小路警官想必有些无语,眉毛拧得越来越紧。
“那能证明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小路警官不耐烦地叹气,说:“如果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随时来找我。但如果没有,仅仅靠你自己的臆测,那对不起……”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我起身告辞。路过门口的警容镜时,我发现本来就乱糟糟的短发已经被抓成了鸡窝。我甩甩脑袋,让它恢复原状,顺便甩开凝结在脑子里的种种疑问。
我站在警局门口的太阳底下,倒也没有太失望。本来我就没指望能从警察那里问出什么,案子一结,对他们来说就是结束。
好在我还有别的线索。
我用手机查了线路,坐地铁来到一家图书馆。在外婆的遗物中,有一张这个图书馆的借书卡。
就在她来上海之前不久,她托我帮她买一本书,名字很长,好像叫什么《土地变迁》之类的。那是本老书,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只能去图书馆借,而唯一有这本书的图书馆就在我的面前。
外婆很晚才开始识字读书。她是蒙族人,从小在草原长大,后来举家搬到山下,以打猎和卖山货为生。
为了能把东西卖个好价钱,她和哥哥图古勒学了汉语。十八岁那年外婆进城,遇到了当时跟工程队去那修铁路的外公,一年后他们就结婚了。
话虽然会说,但字外婆却不会写,外公教了几个就没了耐心。后来遇到知青下乡,外婆和其中几个交好,从他们那里学会了识文断字,在那之后外婆才开始读书。
难不成她来上海只是为了借书?但又为什么会去水泥厂呢?
我走进图书馆,把借书卡递给咨询台的小姑娘,问她能不能查一下上次是什么时候借的什么书。她接过卡在机器上扫描,说卡已经消磁了,要重新补磁。
图书馆有六层,阳光从中间的玻璃天花板洒下来,正落在一楼中央仿思想者的雕塑上。来这里的多是附近的大学生,青春靓丽,朝气蓬勃。
看到他们,我感到自己也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我能在图书馆泡一天,专挑市面上买不到的书看,什么耸人听闻的未解之谜、不为人知的八卦野史、血腥残忍的恐怖怪谭,为我后来写灵异小说积攒下不少素材。
“您上次借阅的是《1965-1970年全国行政区划变迁(详细版)》,借阅时间是2019年4月5日,只借了一天就还回来了。”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我转回头来。
4月5日,是外婆出事的前两天。
“书还在吗?我想再借一下。”我问。
“不好意思,这本书只有一本,已经被借走了,下周三是还书日。”小姑娘推推眼镜,“你可以关注一下我们的公众号,在上面查询是否已经归还。”
“如果那个人不还呢?”我又问。
“那也要过来续借。”
我谢过她,准备下周再来。
回到杜灵犀家,我惊讶地看到门口站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杜灵犀还真没瞎说,她爸给她请来了保镖。
见我走过去,那两人拦住我,问我是谁。我解释得口干舌燥也没能说动他们,最后还是李阿姨从屋里出来,说我是灵犀的朋友,才把我领进去。
“我忘记告诉他们了。”杜灵犀吐吐舌头,“我爸说最近不太安全,让我少出门。”
我木木地点头,说考虑周到点好。
晚上刚吃过饭,叶丹青就回来了。她依然穿着一件白衬衫,但上面没有别那枚胸针。她对杜灵犀微笑,然后目光移到我身上,破天荒地同我打了声招呼。
杜灵犀想拉着我们玩游戏,我却借口有些累了逃回房间。和杜灵犀单独相处时我没有任何不适感,但如果我们三人共处一室,我会清楚地感到自己是个外来者,入侵了她们的生活。这种感觉不太好受,所以我选择主动躲开。
我小睡片刻,梦里在写小说,让我误以为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正在高兴,一阵敲门声搅破了我的美梦。
我在黑暗中坐起来,床头柜上的那杯水还是昨晚的,我也不管干不干净,捧起来灌了两口。走到门口,我轻声问:“是小杜吗?”
除了杜灵犀,还会有谁来找我呢?但门外传来的却是三角形的声音,说:“我是叶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