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一个专业。”我说,“没问题的。”
叶丹青剐我一眼,说:“但这里不是你上班的地方,这也不是你的工作。”
说完,她又声色俱厉地对丁辰说:“你的工作不可以让外人来做,如果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公司资料外泄,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这番话说得丁辰如坠冰窟,她没勇气抬眼,只把我推到一边,自己坐回工位。
我不好说什么,这件事我的确理亏,可叶丹青说的这些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不是认为我有窃取公司资料的嫌疑?
兜兜转转,在她眼里又成了嫌疑犯。只是当初的我泰然处之,而现在的我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心里都火辣辣地疼。
我默默退回丁辰背后,刚燃起的斗志偃旗息鼓,只剩一堆烧焦的木炭。
依然只有键盘忙碌的声音,间或伴随办公椅的液压杆起降的响声。我拿起桌上一只闹钟乱调一气,调完却忘记现在几点。无论几点都已经是深夜,城市里的人们都休息了,不忍看周末从眼前消逝。
丁辰关上电脑时,上面的时间显示为23:45,我把闹钟调回去,三人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离开。叶丹青关掉办公室的灯,黑暗如一层厚重的防水布盖在这些工位上。
“我送你们。”叶丹青冷冰冰地说。
我和丁辰同时说话,我说不用,她说好的。我瞪她一眼,这个没有原则的女人!丁辰赧然一笑,靠近一步挽起我的胳膊。
这次换我做副驾,丁辰坐在后面,我们谁都没说话。叶丹青打开音乐电台,主持人用迷人的语气说:“让音乐陪你度过这周最后一个夜晚。”
对面的车从身边经过时,我偷瞄叶丹青的表情。她没什么表情,看了也白看。我怀疑星期五晚上那个对我说,会尽力保护我的人,其实是另一个人。也有另一种可能,那是她收买人心的方法,为了去除我这个不稳定因素。
仅隔了一天,就地覆天翻。人生处处有惊喜。
叶丹青轻车熟路地开进丁辰的小区,停在楼下。一首歌曲刚好唱到结尾,音乐还没停,她却把广播关了。
“丁辰,我务必再对你强调一遍。你的工作绝对不可以交给外人,听到没有?”叶丹青的态度有点咄咄逼人。
“我知道了,对不起叶总,下次绝对不会了。”丁辰搓着衣角,声音越来越低。
“你不要再说了。”我没好气地对她说,“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叶丹青转向我,眼神放出一阵寒霜。
“她的错有你一半责任,你也不无辜。”
“是你叫她来加班的。”我的火一下涌上来。太晚了,我们都过度疲惫,像几颗待爆的炸弹。
“是我,有什么问题?”
我冷笑:“为什么你只叫她一个人?她既不是部门领导,也不是资历最深的员工。你只叫她来,不就是因为她最好欺负吗?”
丁辰赶紧打断我:“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这么想。”叶丹青压低眉毛。
我把丁辰靠过来的脑袋推走,继续说:“从她来加班算起,到现在已经九个小时了,今天周日!”
叶丹青说:“我付了她加班费。”
“你觉得花钱就能买她的时间、买她的尊严、买她的命吗?”
叶丹青的脸色骤然一变。我看出她想反驳我,却又不知该怎样说,最后所有塞住的词语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我曾经以为你和那些自以为是老板不一样。”我说,语气中难掩失望和愤怒,“至少和我讨厌的那些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丁辰大惊失色,抓着我的肩膀摇我的手臂。我甩开她,紧紧盯着叶丹青,看着她由惊讶变得平静。
“方柠,可不可以就事论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请你不要迁怒我。”
我本以为她会生气,会驳斥我的看法,至少为自己辩解一下,却不是现在这样说这些话。她根本也不在意自己在我心里是什么样子。
“我不是迁怒你,我是讨厌你。”冷冰冰的态度我也会。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叶丹青才无奈地苦笑,说:“你误会了,我们这个行业有很多事情需要保密。如果你做她的工作,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你们都会遭到怀疑。”
有半分钟,我们像石像一样谁也没动,只有她挂在后视镜上的一只小葫芦不知受到什么外力,轻微地摆荡。
“那你怀疑我吗?”我忽然问道,语气放得很轻。这才是我最在意的。
如果她回答她信任我,今天是为了保护我们,那么无论她如何骂我,我都全盘接受,并老老实实承认错误。
我靠近她,我想看她的眼睛。从她眼里看到我的倒影,也许能看出在她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可惜她的眼睛不是镜子,不是我的镜子,也不是她心灵的镜子。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说,她迟疑了,我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我自嘲地笑了一下,用力推开车门,在眼泪流出来之前跑进楼道。
五分钟后,丁辰敲着厕所的门问我还好吗?我站在镜子前用冷水洗脸,说没事,突然拉肚子了。
没流几滴泪,凉水一冲就看不出来了。我捋捋浸湿的头发,出去让丁辰快点洗漱休息。
我走到窗前,新一周的前夜万籁俱寂,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的保安室亮着灯,里面飘动阵阵烟雾。我打开窗,一阵夜风呜呜灌进我的衣领。
夜色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