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想了想,说:“看来王芙蓉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就是我觉得棘手的地方,戴星野太善于找漏洞了,一点点破绽都能被他发现。
他还不知道外婆和古峰、戴琳、王芙蓉都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戴琳的过往和古峰去额吉村盗墓的事。但现在,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她是不是什么都没告诉你?”我故布疑云,“那我也不方便说。”
他摘下眼镜捏捏眼睛,又戴上,说:“既然我们目标一致,为什么不合作?”
“那你先表示一下诚意吧。”我找到了反客为主的机会。
“诚意?”他嚼着这两个字,“你能查到这里,应该也有我的功劳吧?”
戴星野又露出在咖啡馆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真是故意告诉我们那些事的。”
“我一直都期待在疗养院见到你,后来你果真去了。”
这句话使我想到,原来早在我去学校找叶丹青的那天,他就认出我了。我身上汗毛直立。
“可惜后续你就没什么动作了,是不是被叶丹青那个胆小鬼传染了?”说到叶丹青的时候,他不屑一顾。
“匿名邮件是你发的。”
“是我。”
“她的事你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爱说不说,我也不想知道。”我不动声色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脾气压下去。
“还是说回王芙蓉吧,”戴星野接着刚才的话题,“叫我表示诚意可以。”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带来的酒,呛得不住咳嗽。擦擦眼泪,他说:“王芙蓉是我外婆。”
看我一副早已了然于心的样子,他又说:“从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母,爷爷奶奶告诉我他们都死于车祸。结果有一天他们说漏嘴了,说我妈还活着但是疯了,被外公关进了上海一所疗养院。”
上小学后,每年过年戴星野都会跟爷爷奶奶一起给古峰拜年,古峰给他的红包里包着未来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十二岁那年,戴星野在拜年时壮胆问古峰,妈妈是不是还活着,他想去看她。
古峰瞪了爷爷奶奶一眼,他们把戴星野拉到身边给了好几个耳光,骂他不会讲话。戴星野看到古峰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忽然说,如果你愿意就去看看她吧。
从此,戴星野便得到了对母亲戴琳的探视权。
回到家,戴星野翻了个底朝天,找寻父母的遗物,可大多数都被销毁了,从仅存的那些东西来看,母亲戴琳改过名字。
她以前叫古时月,1991年来到这个县城生活,当时化名王红,遇到戴强之后就改名为戴琳,对外谎称两人是同一个村出来的。
在疗养院,戴星野见到了素未谋面的母亲。戴琳状况很差,精神极其不稳定,时常发病。后来戴星野去上海读大学,常常去疗养院看望她,母亲对他熟悉了也不再排斥。
戴琳很少出病房,戴星野希望带她下楼散步,但护士说要征求家属的意见。戴星野表示他就是家属,护士不为所动,还是给古峰打了电话。
戴星野抢过电话,说病人不能这么关着,不利于恢复。那边沉默了片刻,同意在护士和保安的陪同下他可以带母亲下楼转转。
有一次两人散步时,戴琳突然抓住他的手,带他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说强哥快跑,快跑啊!
话音刚落护士就追了过来,强迫她回房休息,还问戴星野她说了什么。戴星野隐瞒了那句话。后来他去疗养院,护士再也不肯放他们下楼,戴琳便只能一直待在小小的病房里。
戴星野觉得蹊跷,因此开始调查父母出事的原因,发现父亲的车祸缺乏证据,当年草草结案,因为肇事司机非常干脆地承认自己开车撞死了他。
“前几年我又见到了那个司机,把他绑了才套出话。他说他是替人背锅进的监狱,那个人承诺他出来后为他盘一个汽车修理厂。我拿出古家人的照片让他辨认,他一眼就认出来李莹和李涛。所以我才敢确定,古峰就是罪魁祸首。”
“那个司机好像死了。”我提醒他。
戴星野不以为意:“他本来就该死。”
我喝了一口酒,又问:“你是怎么查到王芙蓉的?”
“我妈91年到我们县,隐姓埋名躲在一个卫生所。和我爸结婚的时候她骗我爷爷奶奶说自己父亲死了,母亲远在北方。她出事之后,古峰突然出现,声称是她的父亲,我爷爷奶奶本来不信,但古峰给他们看了一张照片,他们就相信了。”
戴星野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张合影,中间的中年男子是年轻时的古峰,那时他已经是知名企业家,生意如日中天,因此目光充满自信与笃定,可自信过了头便透出一丝阴险。
古峰左边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那阴森的样子绝对是古时云。除了古时云,还有另外几个不认识的男人,唯一一位女性,穿着一身白色连体裤,站在最右边。
她是年轻时的外婆的翻版,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看不出是否有伤痕。
照片摄于1991年春天,这伙人站在一个酒店大厅一样的地方,那里的装饰充满异域风情,很像西藏那边的风格。
“这是在不丹照的。”戴星野说。
不丹?我想起古峰送给杜国良那本佛经上写的,“兄古峰于不丹”。
他们去不丹干什么?我知道古峰信佛,但拜佛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这张照片之后没多久,我妈就跑了。”
“你怀疑在不丹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这么说。”
“但你还是没说你怎么找到的王芙蓉。”
“很巧,我暑假回家遇到了当年的小学老师,是我爸的同事。她对我的遭遇表示遗憾,还说自己从中牵线搭桥,我爸我妈才认识的。当年我爸妈结婚的时候,我外婆没有露面,但从北方寄来了礼金。因为汇款单是直接寄到学校的,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是她告诉你的?”
“她说,她看到地址是八沟镇,一个什么花小区。我到这里之后,很快就找到她住在哪。”
我喝下一杯酒,肚子里热乎乎的。戴星野并没告诉我戴琳在疗养院叫他去找芙蓉的事。
我问他:“你找王芙蓉干什么?”
“不干什么,和自己的外婆叙旧,有什么不妥吗?”
我冷笑:“你的动机未免过于单纯。”
“想知道我的动机,你也得拿出一点诚意。”
“好啊,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被撞的老太太和我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又为什么来找王芙蓉?”
我刻意忽略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第二个:“和你一样,我知道她手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