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邓布利多作为孤儿和一家之主回到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夏天,巴希达·巴沙特同意在家里接待她的侄孙,盖勒特·格林德沃。】
卢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好像非常顺利地消化了这个消息,“这就解释了那张照片以及墙上被拿走的相框。”
哈利被她的声音提醒,想到了第一次打魁地奇的那个晚上,卢娜对他说的那些怪话,以及那个无比违和的梦。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居然是曾经的挚友,巴希达有一个在欧洲掀起腥风血雨的侄孙,这种荒谬和违和感几乎能淹没整个屋子。
“所以是巴希达,那些照片?”赫敏简直有些语无伦次,“她自己取下的?”
“也未必。”金斯莱摇摇头,“别忘了丽塔也来过。”
“给老人强灌吐真剂后又将她家洗劫一空?这太恶劣了!”赫敏被气得面色通红。
“甲虫可能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吧。”罗恩冷声道,“应该把她投到魔药课的研磨钵里面去。”
【格林德沃的名字自然是十分显赫的:在古今最危险的黑巫师名录上,他若未能名列榜首,只是因为晚一辈的神秘人后来居上夺取了王冠。但由于格林德沃从未将他的恐怖活动延伸到英国,他崛起的详情在此地并不广为人知。】
赫敏仿若猛然间被重锤敲了一记,为什么格林德沃从未将势力延伸到英国?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在数本著作中反复被提及的事实。作为能在欧洲大陆掀起腥风血雨的黑巫师,在发展势力的过程中似乎从未把英国包含在内,这是疏忽?还是刻意的避让呢?结合邓布利多刚才亲口承认的惊天秘闻,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小女巫试图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窥测邓布利多的反应,却发现教授脸侧的白发遮住了他的面颊,让人无从得知他此刻的心理活动。
【格林德沃就读于德姆斯特朗,一所当时就不幸以宽容黑魔法而闻名的学校,他像邓布利多一样表现出早熟的才华。盖勒特·格林德沃没有把他的才能引向获奖,而是投入了其他追求。格林德沃十六岁时,就连德姆斯特朗也感到无法再对他的邪门试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被学校开除了。】
“所以那个符号会不会也是黑魔法?”纳威突然问道,“画在德姆斯特朗墙上的那个,如果死亡圣器这件事本身就是黑巫师的骗局呢?”
“它不是。”卢娜反驳了他,“死亡圣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纳威没想到会被这样直白地反对,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出声。
“而且那个符号也出现在教授留下的书上。”赫敏小声说,“也许它代表着我们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迄今为止,对于格林德沃下一段经历的说法都是“到国外游历数月”。现在可以看到,格林德沃是选择到戈德里克山谷的姑婆家去了,并且在那儿结交了一个密友,也许很多人听了会大跌眼镜,这个密友不是别人,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半阖着眼睛听着这段,他的思绪飘远了,那些久远的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随着这书的揣测逐渐被挖掘出来,原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金发青年的样子,那天的阳光,村庄里干草的气味,以及格林德沃脸上的笑容都清晰可见。
哈利有心想从邓布利多口中知道更多的内容,但是年迈的校长似乎并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他坐在那里,没有辩驳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好像丽塔笔下的东西是印在教科书上的一般。这种沉默的姿态让哈利心头的无名火四处乱撞,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挣扎着驳斥丽塔了,只想要从那该死的记者笔下了解更多的他一无所知的部分。
【“他当时在我印象中是个可爱的男孩,”巴希达絮絮叨叨地说,“不管后来如何。自然,我把他介绍给了可怜的阿不思,那孩子正缺少同龄的伙伴。两个男孩子一下就成了好朋友。”】
“我认为这无可厚非。”韦斯莱先生说道,“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偏巧又住得近些,教授那时刚刚丧母,总有烦恼要排解,会将另一个年龄相仿的伙伴作为倾诉对象再正常不过了。”
几个孩子认同地点头。
【的确如此。巴希达给我看了她保存的一封信,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在深夜送给盖勒特·格林德沃的。
“是啊,即使在聊了一天之后——两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他们就像火和锅一样投缘。我有时听到猫头鹰在敲盖勒特的卧室窗户,送来阿不思的信!有时他突然有了灵感,就要马上让盖勒特知道!”】
卢平读到这放松了一点,接受了邓布利多曾经与格林德沃相识的事实后,这段经历也不过是两个年轻人巩固友谊,以及交流想法的过程,能够预知未来的少之又少,就连邓布利多也不会想到自己刚刚结识的挚友有朝一日会在欧洲建立起强权统治。
然而下一页的内容却让他神情凝固了,卢平猛地抬起头想要与邓布利多确认,年迈的老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后文会是什么,目光相触,邓布利多缓慢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是怎样的灵感啊。尽管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崇拜者们会深感震惊,但以下就是他们十七岁的英雄传递给他那位新密友的想法(原信复印件在第463页)。
盖勒特——
你提到巫师统治是为了麻瓜自身的利益——我认为这是关键的一点。是的,我们被赋予能力,是的,这能力赋予我们统治的权力,但它同时包含了对被统治者的责任。我们必须强调这一点,并以此作为事业的基石。遭到反对时(那是必然会有的),它必须成为我们所有论辩的基础。我们争取统治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因此,当遇到抵抗时,我们只能使用必要的武力,而不能过当。(这就是你在德姆斯特朗犯的错误!但我不该抱怨,因为如果你没被开除,你我就无缘见面了。)
阿不思】
卢平用最快的语速一口气念完,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这信件中的内容,但是那些惊人的字眼依旧不停地占据他的心神,全都读完后他甚至有了翻到463页去查证的想法,可很快又意识到这并不是丽塔那该死的书,很可能只摘录了这一部分。
“荒谬!”片刻的静默后,金斯莱第一个出声。
“这肯定是丽塔的捏造!”纳威的胸口起伏着,看样子气得不轻。
“总之我不相信。”乔治一副没回魂的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觉得是诽谤,巴希达已经老糊涂了,引导她说一些含糊不清的定论再轻松不过。”
“不,它不是。”惊涛骇浪之中,邓布利多的声音为一切按下暂停键。
哈利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从刚才起他就有预感邓布利多会亲口定下对自己的宣判,他这次仰起脸,毫不避讳地看向年迈的教授,“那些都是真的?”他又问了一遍,像是不死心。
“不错。”邓布利多也直视着他,他的眼神中折射出疲惫与哀伤,“我曾经犯过错误,而这只是其中之一。”
哈利嗫嚅了一会,“为什么?”他听到自己问道,“您一直告诉我们巫师与麻瓜并无不同,巫师的傲慢会自食其果,可是这封信件跟您的那些说法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他说不下去了,信中那些句子还在不停地往他脑子里钻,他甚至能够想象出邓布利多那细长的笔迹,羽毛笔划过羊皮纸卷写下“更伟大的利益”,年轻的男孩逐渐觉得邓布利多在变得陌生,他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邓布利多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什么好辩驳的。”他移开了目光,眼睫微垂,似乎在回忆那遥远的过去,“那时的我们年轻,幼稚又自负才华,我们以为自己能够缔造新的法则,带领巫师界走向‘更伟大’的未来。但我错了,我们自以为的‘伟大’不过是让无辜者丧命,让手无寸铁的人沦为牺牲品,活生生的生命成为那秩序的养料,这一切都与我理想化的图景相去甚远,可我悔悟得太晚了。”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哈利此刻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和阅读岩洞那章相似的脆弱。
“我的错误造就了无可挽回的后果,我只能用余下的生命来忏悔。”
“没有人能不犯错,先生。”卢平放下了书,“也没有人能够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您后来一直在为反抗黑暗势力作斗争,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也许吧。”邓布利多久久凝视着对面的墙壁,眼神幽远,“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部分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邓布利多此时陷入情绪有些低落,于是没人继续追问了,尽管这一席话包含着超过丽塔一本书的信息量。哈利低垂着脑袋,也是在这一刻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邓布利多的了解只有一张巧克力蛙卡片那么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卢平再次捧起书时很是下定了一番决心,他不知道刚才这封信究竟是丽塔抛出的开胃菜还是整段的最高潮。
【尽管许多崇拜者会感到惊骇和难以置信。但这封信证明阿不思·邓布利多曾经幻想推翻《保密法》,建立巫师对麻瓜的统治。对于那些一直宣传邓布利多最维护麻瓜出身权益的人来说,这将是多么大的打击!在这个逃避不了的新证据面前,那些维护麻瓜权利的演说显得多么空洞!而阿不思·邓布利多又是多么令人不齿,在本应哀悼亡母、照顾妹妹的时候,他却忙着谋划自己争夺权力!】
“那该死的甲虫期待这一刻很久了吧。”罗恩冷着脸说,“听听这居功自傲的语气,不知道的以为她亲手捉出了巫师界的最大毒瘤呢。”
“她一点都不关心教授的母亲和妹妹,”纳威的圆脸也紧绷着,“她只是享受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伟人的感觉。”
哈利突然想起他从没了解过格林德沃在欧洲的统治,宾斯教授也许在魔法史课上讲过,但大概率被他睡过去了。在这之前,他只是粗浅地把格林德沃归类于等同伏地魔的黑巫师,可是他无法想象伏地魔与别人写信交流想法的样子,也许格林德沃会比伏地魔更温和?又或是更具人性?
【无疑,那些决心要把邓布利多留在残破的碑座上的人会无力地辩解,他毕竟没有把计划付诸实践,他准是经历过思想转变,醒悟过来了。然而,事实似乎更加令人震惊。
这段重要的新友谊开始刚刚两个月,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便分开了,一直没有再见面,直到两人那场传奇的决斗为止(参见第22章)。是什么造成了这突然的决裂?是邓布利多醒悟了吗?他是否告诉过格林德沃他不想参与那种计划?可惜,非也。】
“两个月?”穆迪有些惊诧,他只是对邓布利多的家庭情况有所耳闻,格林德沃在其中扮演了导致阿不思痛苦的那个坎,然而他从未想过两个人的相识到相知仅仅持续了两个月,与邓布利多漫长的人生比起来,这实在是短暂得稍纵即逝。
赫敏心内有些狐疑,她想到邓布利多刚才的那句“太晚了”,如果只是两个月的接触,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是可怜的小阿利安娜之死引起的,我想,”巴希达说,此事发生得非常突然,盖勒特当时在他们家。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我屋里,跟我说他明天就想回家。盖勒特心情糟透了。于是我弄了个门钥匙,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走了?”哈利不由得脱口而出,“在那个时候?”
“所以您说的那个后果,是您的妹妹吗?”赫敏的声音虽小,却把大家都惊了一跳。
邓布利多用手掩住脸,缓慢地点了点头。
哈利的大脑一阵轰鸣,他再也无法找出任何理由为邓布利多“开脱”,阿利安娜并不是病死的,那么坎德拉呢?丽塔和穆丽尔嚼的舌根中究竟说对了多少,多吉的讣文究竟是粉饰后的太平还是他也对此一无所知呢?
“我们争执了起来。”邓布利多毫无征兆地开口了,他总是能快速的敛起情绪,好像那些转瞬即逝的悲伤或是脆弱都是别人的幻觉,“我,盖勒特还有阿不福思,我的弟弟。”
麦格教授张嘴想要制止,可邓布利多快速说了下去。
“阿利安娜看到我们争吵非常着急,她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阿不思!”
“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魔咒击中了她。”
“停止!”
邓布利多这次停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提起这段故事了,阿利安娜的死为那如梦似幻的两个月画上了惨烈的句点,也让他意识到这场错误的追逐只会带来刻骨铭心的伤痕。
赫敏捂住嘴,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教授,”她颤颤巍巍地说,“我本意并不是——”
“没关系。”邓布利多呷了口茶勉强平复情绪,“错误不会因为人的回避就消弭掉,如果我在更早时候面对它或许就不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我们没有想要探究这些的意思,”卢平轻轻说,“如果您想要讲述,我们会无条件倾听,但若这会让您痛苦甚至自揭伤疤,我们宁愿永远不知道这些。丽塔写的东西我们不会相信,真相并不是她的羽毛笔可以定性的。”
邓布利多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点,“你总是这样体贴,莱姆斯。”
【“阿利安娜死后,阿不思像发了狂。对兄弟俩来说很悲惨,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只剩下他们两个。她难怪他们的火气会大一些。阿不福思怪罪阿不思,你知道,人在这种可怕的情况下常会如此。但阿不福思说话总是有一点疯狂,可怜的孩子。而在葬礼上打断阿不思的鼻子也太过分了。坎德拉要是看到两个儿子在女儿遗骨旁大打出手,她会当场昏倒的。可惜盖勒特没能留下来参加葬礼……他对阿不思会是个安慰,至少……”】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哈利想到了穆丽尔那句“怪不得他绝口不提他的鼻子是怎么断的”。阿不福斯的疏离也得到了解释,阿利安娜的死造成了兄弟俩的裂痕,阿不福斯也许认为是哥哥结识格林德沃带来的后果。亲人的死亡也同时造成了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分道扬镳,这就是那个扑朔迷离谜底的真相。
但是格林德沃就这么走了,想到这哈利又为邓布利多打抱不平起来,是害怕东窗事发?还是认为自己再也无法拥有这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不管怎么样这种连夜逃跑的行为都令人不齿,如果他真的重视邓布利多这个朋友,那本应该留下来一起面对。
【这场棺材旁的可怕争斗只有少数参加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的葬礼的人知道,它提出了几个问题。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究竟为何把妹妹的死怪罪于阿不思?是不是真如巴希达所说,只是悲伤过度?他的愤怒会不会有一些更具体的原因呢?曾因袭击同学险出人命而被学校开除的格林德沃在那女孩死亡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逃离英国,而阿不思(出于羞耻还是恐惧?)也没再见过他,直到在魔法界多次呼吁之下才被迫与之相会。
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日后似乎都没有提到这段短暂的少年友谊。然而,邓布利多无疑推迟了大约五年才去挑战盖勒特·格林德沃,世上因此而多了五年的动荡、伤亡和失踪事件。邓布利多为什么踌躇不前,是念旧,还是害怕被揭露出昔日密友的关系?邓布利多是否很不情愿去捉拿那个他曾经相见恨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