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时候,割地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燕京。
义愤填膺者有之,摇头叹息者有之,冒死进谏者也有之。
议论纷纷之际,一位年轻人的死训也传遍了整个京城。
尚书之子钱方,写文章表达拒绝割地的态度,文采斐然,深入人心。
京城里不同意割地是民心所趋,但尚无敢公然对抗之人。
朝廷念在他乃尚书之子,私下里也找人劝说过,其中也包含他的父亲。
但钱方从不改变自己的态度,始终希望朝廷能拒绝割地的要求,终究引祸上身,得罪了当朝丞相张以渊。
七月的一个大雨天,钱方被公然带至燕京的闹市街头,以混淆视听之罪被乱棍杖毙于闹市中。
至此,无人敢在公然表态。
钱父一夜白头,告老还乡。
钱母身体本就孱弱,听闻消息后,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一时间,天下人敢怒不敢言,割地的事情也彻底尘埃落定。
也是在钱方死讯传遍燕京时,陈瑶发了一场高热。
这场高热来的太快,大夫也无从寻起。
没有受冷也没有受热,好端端的人就病了。
冯雨贴身守在她身边,白日还好,到了晚上高热便愈发难熬。
郑思为她准备了一些安神的熏香,却听陈瑶来了一句:“还不如听你读书睡得更快些。”
他有些哭笑不得,便照例在晚上守在她的榻前为她念书。
只是对方生了高热,晚上本就难以入眠,这么一守便是天亮。
好在高热来的快,去的也快,几日过后,陈瑶便彻底痊愈。
只是病去了,人却显得比平常寡言了些。
冯雨注意到,自己主子最近话少,时不时的会望向郑思出神。
她望向郑思时,视线里并没有儿女情长之感,更多的像是一种单纯的凝视。
郑思也感觉到了陈瑶的异样。
只是每当他回头望向陈瑶,与她对视时,对方便改为一副慵懒的样子,缓缓收回视线,望向他处。
郑思试着开口问询过:“公主望着郑思,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陈瑶收回视线,淡淡的说:“没事。”
几日后的一个绵雨天里,陈瑶突然让郑思备好马车。
“随本宫去个地方。”陈瑶看着外面的天色,“我想出去走走。”
***
马车来到郊外,停在了一座冷清的庙观前。
陈瑶换了一身更为素简的衣服,被郑思扶着下了马车,接着从一处偏门走了进去。
偏门里正有个小和尚,在清理被雨打下的落叶。
看到他二人后,正纳闷这两位施主瞧着面生,不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准备劝这二人去前门上香,身后就传来了他师父的声音。
“二位来了,便请进吧。”老和尚留着白须,冲陈瑶点了点头,“上次见您,应是三年前吧。”
“有三年了。”陈瑶的神色比以往温和许多,“今日来也是想为逝者祈福。”
“今日刚好有位故人在此。”老和尚微微颔首,“也是公主的故人。”
郑思看到了陈瑶神色有些踌躇,接着冲对方说道:“有劳主持了。”
老和尚将他们领到一处较为偏僻的佛像门前,然后走了出去。
郑思往里望去,便见一位一身黑衣,背影伟岸的男子,正抬头与佛像对视。
“在这里等着。”陈瑶走了进去。
张以渊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陈瑶有一阵子没看到张以渊了。
现在她面前的男人,目光比以往更为深沉,也多了些肃杀之气,神色里也有了些微微显露的倦怠。
只是看到陈瑶时,他神色里的肃杀之气消减一些。
陈瑶望着张以渊,却没有说话。只身走到佛像前,点香后闭眼祈福。
佛像之前,一片安宁。
张以渊站在她身后,注视对方良久后,轻声唤了声:“阿瑶。”
陈瑶睁开眼,转过身来,沉默的与他对视着。
许久后,她轻轻笑了笑:“丞相看着比以往疲惫了些。”
张以渊望着她,只回道:“如今也不愿叫我名字了吗?”
陈瑶停顿了下,语气低了些:“年少不懂事,该有的规矩是要有的。”
这个寺庙,她与张以渊曾一起来过。
或者说,让陈瑶知道这个地方的,正是张以渊。
她入驻皇宫没几年,便觉得宫里乏味至极。
她想出宫看看,知道自己皇兄定是不肯,便舔着脸偷偷求了张以渊几次。
对方起初不肯,最后架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找了些堂而皇之的借口带她出宫散了散心。
那时候的张以渊还位极人臣,却已经有了多数人不敢想象的权力。
也是在那次,陈瑶被张以渊带到了这里。
陈瑶不明白为何他会选择这个寺庙。对方回他:这位主持是参透佛理之人,世间真理并非一定要在繁华中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