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笔直地伸过来,像是枯树的狰狞枝杈。
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时影胸口的一瞬间,时影迅速出击。
锐利的铁片精准无误地划过男人的大动脉。
血液如同被释放的压缩气体,瞬间喷/射而出,猛烈地溅在时影的面庞上。她的眼神坚定,身姿如同从地狱深处攀上来的战士,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不过,时影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产生一种快感:当他们想要借助权势或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占便宜时,得到她理所应当、却又出其不意的反击,最终受到意料之外的惩罚。
"女巫——"
“女巫来了——”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飞速地逃离,方才的虎视眈眈完全变了模样。
真可笑。
不过是反击了而已,就披上了“女巫”的外衣。
女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叛逆的、凶残的、敢于抗争的、有头脑的女人。是会让他们畏惧的。
他们眼里的真正女人是什么样的?
是顺从的、是听话的、是能被他们饲养又杀戮的。是在瘟疫里死亡的、发不出哪怕一声叫喊的。是会把垃圾场一样的棚屋打扫的得干净净的,是即便在这么困顿的城郊还愿意给他们生儿育女的。
时影本还带着拯救他们于瘟疫的打算,但如今想来完全没有必要。
他们的灾难并不只是瘟疫。
病毒会暂时消失,观念却不会。恃强凌弱的观念会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从强者到自己为是强者的男人,从弱者到自以为是弱者的女人。
秃头男人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声息,血沫仍旧执着地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但显然不再跳动的心脏让他也不再有汩汩鲜血。
这个人死透了。
时影踢了一脚,忽然意识到,自己在C290安全区努力锻炼似乎看见了成效:她的胳膊比往常有力,她也有更强大的自信心对抗这样一个赢弱的小男人。
只不过下一秒,面前男人的尸/体发生了异变。
他整个人像是坍塌了一样,血肉如蜡烛一般融化,带着石油的粘稠质感与陈旧的、轰炸般的焦臭气味,时影几乎窒息。
她连忙往后躲了几步,又使劲擦拭着脸上的血液,生怕自己也变成这团可怖的东西。
秃头男的面孔化了一半,软哒哒地垂在地面,五官已经彻底变形,眼珠散落两边却仍能眨动,嘴唇也还在颤动——
【救我。】
他的口型似乎在说这个。
没有人救得了他。
他死了两次。第一次死于时影手中的锈铁片,第二次死于一种人类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
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女巫的吗?时影忍不住心想。
除了超自然力量,她无法想象为什么眼前活生生的人类会变成一滩液体,为什么在已经死亡之后还能继续动弹。世界的基本逻辑已经在眼前彻底崩塌。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是由逻辑构成的。
逻辑也许只是帮助认识的方式,但绝对不是世界的构成本身。世界兴许就是一团乱麻,是一锅胡乱的炖菜,是混沌本身。
一滴雨水刚好落在时影脸上。
下雨了。
棚屋钢板制成的房顶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缝隙里几乎是瀑布,光滑又平整地砸下来。
有些粘稠的、腥臭的雨,把尚未彻底融化的秃头男直接冲散,液体状的血肉被直接冲刷到坡道之下,混合成一种脏污的土黄色。
只不过,她远远地看见秃头男的“身体废墟”里还剩下一样东西。
淡蓝色的,似乎是海蓝宝,正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它就像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一滴水,日月精华也都囊括其中,是一种无法比拟的璀璨与纯粹。
好漂亮——
怎么会这么美丽呢?
【我想拥有这样的美丽,我想完全占有它!】
【不允许任何人看它一眼!】
强烈的占有欲忽然攻占了大脑,时影试图挣扎,让脚步逐渐缓慢,但是她似乎无法阻止前进的步伐。
目睹的所有人、包括时影,都忍不住朝宝石走了过去。
随后,一只沾着泥污的粗糙的手,将宝石捡拾起来。
时影随着动作看了过去:一个高瘦高瘦的男孩,身材已然是成年人,但是却长了一张儿童的面孔。但就是这样儿童的面容上,又有着超越年龄的沧桑,尤其是一双疲惫的、倦怠的浅棕色眼睛,几乎看不出任何对生活的渴望。
就是这样的年轻人,一口把宝石吞进肚子里!
他吞咽得很痛苦。
这颗巨大的宝石在嗓子里卡了一瞬间,人类对于异物的呕吐本能与他强行吞咽的意志疯狂对抗,这让他一个劲蜷缩着身子,四肢也不断抽搐。但意志显然占了上风,宝石在嗓子里形成一个鼓包,随后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
直到此时,被宝石控制的时影才彻底缓过神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差一点。
差一点吞掉宝石的就是她了!
这宝石究竟有什么样的吸引力,能让这么多人同时丧失理智?
“一定是她干的!”
“赶走女巫!”
“杀死女巫!”
愤怒的群众没能拥有宝石,便将所有的怒气统统撒在时影身上。他们的愤怒来得如此迅猛,几乎比得上方才暴雨;也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归根结底只要把情绪发泄出去,事实并不要紧。
时影重新被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