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圈啊……两千米啊……
林虑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疯跑过。
头一次的发丝凌乱大汗淋漓献给了工作。她真敬业。
当天晚上回到家就是大腿酸痛小腿抽疼,是人生中体验了一次就不想再尝试第二次的感觉。
偏她自诩“良师”,想和学生“同甘共苦”言传身教树立一个好榜样,又自觉正值青春花样年华,区区两千米而已不值一提不足为惧。
更何况……
更何况,连季常殷都跑了。
并且看起来竟只有衣角微湿,其他仍是端的一尘不染风度翩翩的架子。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会跑,明明……
好吧,小时候的季常殷虽然看起来一副单薄的模样,实际上似乎也很能跑,和现在并无二致。
不管是当学生还是当老师,掉队的都是她。自始至终,“虚”的都只有她自己罢了。
……好扎心。
记得那还是两人刚携手拜访林父林母,回来之后“顺势”提出同住的时候。关系恢复了一些,却还没能算得上亲昵,更别提如今的谈情说爱。
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还真都是可叹又可怜。明明心里的感情都已经泛滥成灾,还要压抑着平平常常地打招呼,以“季老师”“林老师”的称呼克制着欲望。
自己当时甚至还想着要放下这段“痴心妄想”?
好傻啊……原来她那个时候这么傻的吗……
于是一道轻音从唇间溢出,不知怎么被风捎到了身后人的耳里。身后那人步伐加快了些许,跑到和她并排。
“林老师?”
她气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能跟身边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话。
“想什么呢?”
林虑却无力回答她的问题。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有这心而无这力”。只能留给身边人几声带着浓重喘息声的含糊的回答。
季常殷又凑近了些,倾耳去听,模模糊糊能听出类似于“等”“别”之类的字眼。几近紊乱的呼吸,热度却丝毫不褪,几乎没有丝毫损失地喷洒在她耳后颈间。
了然了。季常殷唇角含笑,平复着呼吸将步频减低,几乎保持和林虑同频。彼时已经是第四圈,同学们的体力亦有损耗,开始掉队。两人堪堪坠在十四班队伍后面。
等到了第五圈,尚存体力的同学们一溜烟跑出队伍,冲刺着回到班级的集合点。队伍里的同学则保持队形,匀速慢跑回去。
林虑看着身侧略显单薄但依然齐整的队伍,以及远方你追我赶的少年,索性降下速度,打算去捞后面落队的同学。
——方才第四圈结束时,又有几名同学到了后面。
身侧的那道如影随形般的身影也慢下来。步伐缓慢但依然轻盈。林虑说不出话来,便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走,不要等自己。
季常殷的脚步满了一拍,在矛盾,在纠结。
林虑于是又轻飘飘地推了一把她的腰。
然后笑。
当时正好在一处弯道上。
于是季常殷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再侧头去看林虑,看到的就是她脸上的那一抹笑容。
有一点模糊。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或许有她跑步的时候习惯不戴眼镜的因素吧。毕竟她的度数不算高。
上高二的时候其实就查出来有一点了,五十度左右,不过并不怎么影响正常生活,她也就一直拖着不肯去配,加上那段时间学校确实忙,就给耽搁了。
后来……后来没有人能陪她去配了。
她第一次戴上眼镜是在大二,那一年她找了个寒暑假工的工作,工资不算低,养活自己之外还能有些结余。
偶然却又命中注定一般,她路过了一家眼镜店。
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另一道身影。
鬼使神差推门进去,验光配镜一气呵成,浑浑噩噩地,她就这样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副眼镜。是那时候市面上最流行的“金丝眼镜”。
眼镜架在眼睛上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每个物理老师都讲过,其实眼镜的实质就是两面凹透镜,还能起到缩小的作用。她做物理实验时也无数次用过凹透镜,将其放在自己的眼前,透过它去观察。
可就是感觉,不一样。
后来她将眼镜每年一换。时代的潮流过了一茬又一茬,她仍坚持着拿黑金色的镜框。所以别人眼中的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模样。
就连舍友也笑着问过她,这么多年坚持用同一款是不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出来她的变化。她不记得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大抵是一些玩闹话。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毫无意义地“坚持”,跟那一个款式“死磕到底”。现在看到了关于这个举动自己内心深处掩埋着的答案的“提示”,又好像呼之欲出了。
她大概是,为了模仿一个人,为了迁就一个人。
迁就那个人的心,所以,模仿那个人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