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定在原地,一同看向他。
聂施瞧着他们身子交叠,手缠着手,愣了一瞬,赶紧以手捂面将脸侧到一旁,连声道:“抱歉抱歉,来得不是时候……”
楚暄先是回过神,面露尴尬,正要说一句,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
三人一同警觉,林辙火速起身穿好战甲,楚暄替他整衣冠,二人看着彼此,默契展臂将对方抱住。
林辙不敢太过用力,担心一身冰凉的铁甲伤到楚暄,但怀中人却丝毫不在意这些,清瘦的身躯不断往自己怀中嵌。
“一切小心。”楚暄拍了拍他的背,“我等你凯旋!”
“嗯。”林辙拿脸颊蹭他的发顶,在第二声号角响起时放开怀中人,对他笑笑,又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早已被二人无视的聂施,戴上铁盔,向外走去。
“咳。”聂施见他远去,轻咳一声,提醒道,“大人,我还在这儿呢。”
楚暄好整以暇地转身看向他,勾了勾唇角:“你要学会习惯。”
聂施干笑两声。
“你方才说,楚太子横跑了?”楚暄目光冷下。
“嗯。”聂施正色道,“就在秦王成婚宴后。”
两日前嬴稷大婚,举国同庆,魏冉也设了大大小小的宴席,借此机会拉拢秦国的旧部和宗室老臣。
朝中文武百官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生热闹!
一些官绅贵胄带上自己的门客赴宴,酒过三巡大家也放开了些,几名朝臣借着醉意凑在一起押注,押的无非是些:宫侍弹得什么曲儿,唱得什么词……
输的人罚酒。
本是些无伤大雅的玩乐之举,其中一名武将却因押输了不服,大庭广众之下上台拽着那弹唱的乐女,硬要对方唱自己赌的曲儿。
这场景落在众人眼中惹得大家不住发笑,唯独一人笑不起来,此人正是太子横,而那名朝臣拉着的乐女正是与他随行的一名宫侍,因其音色绝佳,又弹得一手好琴,太子横便将此女送至秦国宫廷乐师中,让她在秦宫宴上一展歌喉,也算是赠与秦王大婚的贺礼。
然这武官的行为显然是戏耍,落在太子横眼中成了秦国武将对自己戏谑。
好在这武官很快又被另一名押注的文官给拖了下去,要他认输罚酒。
那武官也是个脾气倔的,醉了之后更是傲慢无礼,竟开始口出狂言,不服赖账,对方见他愿不赌服输,还这般态度,瞬间也怒了,二人半推半就一阵便借着醉意扭打在了一块儿。
此刻宴已至中后场,众宾客四处游走敬酒,人流涌动,他二人闹出点儿动静也没有太多人在意。
就在双方对峙之时,那名文官的门客看不下去了,突然上前将那武官给扑倒在地,紧接着一拳招呼在对方的脸上。
这一拳下去旁的众人都看蒙了,门客打完后立刻起身窜逃。
武官躺在地上脸肿的高高的,回过神后酒也醒了,飞快地从地上蹦起追着门客大喊要教训他。
这番动静将众宾客都吸引住,一时间人群窜动,那门客也是个身手敏捷的,跑得飞快,将那武官绕着满场兜圈子,如遛狗似的。
就在武官要捉到他时,他忽地隐于人群之中,趁乱伸出一脚将武官绊倒在地,使之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摔把武官给摔蒙了,趴在地上愣神片刻后,愤怒起身,迷迷瞪瞪的看着眼前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只觉此人与那门客身形相仿,便也不管不顾地朝对方扑了过去。
孰料,这被扑倒之人竟是楚太子横!
太子横也蒙了,那武将显然是眼花,坐在太子横身上又掐住他的脖子,嘴也止不住地破口大骂起来。
太子横被他掐的面红耳赤连连咳嗽,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愤怒地一拳招呼在武将脸上,趁对方松手之际将人手腕一扭,反客为主地翻身将对方压在一地上后又是一拳。
这一动静使得周围的宾客都看了过来,这下众人傻眼了。
而武将白遭两拳后也清醒了,才发现自己正被楚国太子摁着打,先是一怔,但又想到自己当年在蓝田、丹阳之战时是如何修理楚军的,且楚国自己窝囊到将太子都送过来作质子了,手下败将又何惧焉?
想到这些他又傲慢了起来,接住太子横飞来的第三拳,戏谑地看着他笑,嘴上一口一个敌国太子、手下败将,什么爹不疼娘不爱,阶下囚等话语连珠带炮地丢在太子横身上,趁对方愣神之余一推他肩膀,从地上爬起。
太子横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这次被熊槐派来做质子已是无比屈辱,如今连一个叫不上名的武将都敢诋毁自己,当即暴怒,再顾不上别的冲上去与这武将扭打在了一块儿。
这宴席被搅得一团糟,场面无比混乱,侍卫得知后连忙上前要将二人拆开,却也被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有人通知了魏冉这闹剧才正式结束,而魏冉来时太子横却不见踪影。
再说这楚太子横,打完武将后先是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府上,这时宫侍前来禀告说一名士子带来消息:那武将竟被太子横打中了命门,已然气绝,魏冉和秦王得知此事后要将他打入牢狱审讯!
这消息吓得太子横面色苍白,他虽动了力,却不知自己竟会将人打死!
都传秦律森严,刑罚可怖,太子横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夜逃离秦国,至于他如何逃的无人知晓,发现他不见时已是两日后了。
“等等。”楚暄打断,“给他带话的这名士子是何人?”
聂施答:“据那些宫侍描述,正是那位先动手的门客。”
楚暄脑中忽闪出一个念头,问道:“上次查的寄信人可有消息?”
聂施点头:“手下的人带回消息说此人是名游士,并非韩国朝中官员,在韩国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回到洛阳了。此人家住东周洛阳,但并未效命于周王室。”
楚暄再问:“他近几日可有去往秦国?”
“不曾。”聂施一顿,“楚大人觉得这人与那名门客是同一个人?”
若真是同一人,这人布局也太大了,楚暄心中生寒,“这之后他去了哪里?”
“手下的人称他一直待在洛阳的宅子中,邻里都称他为‘代先生’。”聂施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楚暄,“这是他写给孟尝君的信,我命人拓了一份,不知大人是否用得上。”
“嗯,有劳了。”楚暄满意地笑了笑,这正合他的意,他打开一看,其上内容不过是些问安的话术,没有重要的信息,但他要的是上面的字迹。
楚暄看了信一会儿,合上,吩咐道:“继续帮我盯着这位‘代先生’,再查一下那名门客的身份,以及太子横是如何回到楚国的,这一路又见了谁。此事不可声张,越快越好!”
聂施抱拳:“是。”
——
两日后,楚暄收到嬴疾的信,让他前往临晋,并代表秦国与魏王、韩太子婴进行三国会盟。
收到信时楚暄松了口气,也知此战秦国胜了,不出他所料,聂施很快也带来前线的情报——秦军打下魏国的蒲阪、晋阳和封陵,魏王有意出面和谈,这一切与嬴疾的所有安排一致。
这趟去往临晋楚暄只带上聂施,车行了一日抵达临晋关,临河边上有一座行宫,是魏国王室旧部建的,至今已荒废,但因三国会盟选在此,魏嗣早已命人前来打理。
进了行宫来到正厅,魏王与韩太子婴已坐在其中等候,魏嗣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向门外,浑身僵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