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怠,转眼到了阳春,在天下营里待了月余,少年心性无人不想出去活动筋骨。
天下营对学员们的心理了若指掌,外出历练很快便安排上了,并十分贴心地设置了不同类型和难度的活动。
齐灯火吃了不去上课的亏,等她从藏书阁回来,迎头撞上焦急寻找自己的戢时雨。
“火儿,快去南广场报名,快!”
“啊?”齐灯火只能一头雾水地发出疑惑。
“春游令,天下营的历练活动,大家都快抢光了。”戢时雨语速飞快,不由分说地抢过齐灯火的书箧,示意她快去。
当齐灯火灰头土脸地从南广场回来时手里拿着东山一日游的报名册,戢时雨的表情看上去比她更沮丧。
“这也太疯狂了。”齐灯火倒不难过,只是咋舌大家对自由的向往。
“只剩下这一个了吗?还以为你好歹能去个远的地方呢。”戢时雨惋惜道。
事实证明,戢时雨念念不忘,事情必有回响。
第二天便有丁班的同窗传话,让齐灯火找黄先生一趟。
黄百金先是关心了她进来的修炼情况,而后不无欣喜地告诉齐灯火他还有一个外出历练的名额。
“这一类的历练呢,目的是铲除当地残余的魔物,当然一般都是游魔,因为它的危险性原则上只允许高阶学员参加。但是我认为凡事都有例外,怎么样,小齐你有兴趣加入吗?”
齐灯火迟疑着接过黄百金递来的玉笺,只见上面简明扼要地写着“谯明镇近来异动频频,出现游魔伤人、百姓失踪,源头或在龙泽书院,需一探究竟,清除隐患。”
“这属于高阶学员的考核,我能去吗?”
“能啊,”黄百金叉腰道:“为师带队,我说能就能。”
出发之期一定,齐灯火便去练功石上时告诉了朝暮。虽然她仍不清楚此人的来路,也不知他为何日日都能与自己相见,但是最近还是别让他空等的好。
朝暮给到她的反应像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了”以及“尽力而为但是注意安全”,齐灯火于是提议让他也去看看有没有活动可以参加——东山一日游或许还有名额。
朝暮浑不在意地点头说好。
齐灯火已经习惯了他对万事都是这一副礼貌而疏离的样子,有时甚至让她怀疑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可黄百金的名簿上分明又有他的名字。
“你说有没有人生来就已是成人。我是说精神力不是形体,你能理解吗?”齐灯火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形容,“就像……活了一次,然后又活了一次,这叫……”
“重生。”两个人异口同声但是语气完全不同。
“对,重生,”齐灯火很高兴终于找到对症的词语,“你对这方面有什么见解吗?”
“为什么突然想到重生?”朝暮语气平淡,眼睛却像洒了一层金粉般散发出碎光。
齐灯火知道这是他好奇时的表现。
“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不是我,又不知道我是谁。”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朝暮闻言并未笑她,而是略做思考,而后道:“万事皆有因果,有时急不得,你我只需知道,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安排。”
“……”也许吧,齐灯火心想,跟着朝暮盘膝入定。
谯明位于天下营驻地星垂以西四百余里,清晨十几个人乘一轻便飞舟出发,日仄时分便在镇上落了脚。
高阶营员们的名字齐灯火没记住几个,同队唯一有过交集的还冤家路窄。
齐灯火也没想到这连山魄子气量如此之小,竟直接当她是空气。
黄百金派出部分学员四处打探,其他人自由活动,定于晚膳时集合。
齐灯火只能一个人来到镇上溜达。
不远处有个市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贩卖的东西也各式各样。
她一瞬间便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再往远走走,出现了一条小吃街,摊贩或忙碌或叫卖,香气交织混杂,主打一个不让任何人饿着肚子走出这里。
不一会齐灯火手上就拎了好几样吃食——买的时候都想尝尝,吃起来是眼大肚子小。
在甜蜜的男女和嬉闹的伙伴之中,隐藏着一个埋头苦吃的齐灯火。
“这是什么?”带着好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齐灯火只觉整条街的喧闹皆归于虚无,天地万籁皆大音希声。
无需铜镜齐灯火也对自己现下的表情心知肚明,目光如剑誓要将眼前人看穿,过了一阵终是作罢。
“黄先生让你来的吗?”
朝暮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那样子好笑地摇头。
“那你怎么回事呢?自己跑出来的?为何?”齐灯火自诩对人的多样性抱以包容,但不代表能对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谯明毫无触动。
“我也不知道。”朝暮这个回答让齐灯火很想把这碗甜胚子直接泼他脸上。
齐灯火也确实这么做了——一半。
她把碗端起来,又在朝暮眼前重重放下,装作没看见撒出来的麦粒和汤水,语气僵硬地道:“要不要尝尝。”
“尝尝?”朝暮重复道,目中的疑问不似作伪,只见他将碗拿起认真端详,甚至凑近嗅了嗅,就是不往嘴里放。
齐灯火直接疑惑:“没有毒。”
朝暮仍旧沉默不语。
齐灯火分析认为只可能是他嫌弃自己已经吃过,瞪了他一眼,起身又跟老板要了一碗。
回来时便看到朝暮已经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动作迅捷却又优雅异常。
“诶你……故意找茬是吧?”
“味道很好。”抿起嘴角回味酒酿的甜与汁水的凉意,朝暮语气轻快地给予肯定,看见齐灯火手里又端着一碗时还自然地伸出手去讨要。
齐灯火在发火和动手之间选择了忍气吞声。
托他的福,吃的不仅没有剩下,齐灯火又买了好几样。
“你离开天下营没有报备,这能行嘛?”眼看着到了集合的时间,齐灯火开始担心起来。
朝暮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试图说服齐灯火再买点吃的。
谁懂啊!软饭男!齐灯火心中尖叫,随手买了几样把他打发了。
回驿馆时,朝暮就大喇喇地跟在后面,已经等在前堂的学员们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有姗姗来迟的魄子凌空打量了他几眼,但也没有说什么。
“你看得见他吧?”齐灯火也顾不上看魄子的冷脸,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没瞎。”魄子的脸上又出现了类似当日的羞愤神色,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齐灯火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这个少爷,转念想到戢时雨好像说过魄子一族视物确实有些问题。
……或许这就是八字不合吧。齐灯火默默走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