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灯火曾在母亲那里不止一次地见识过,每每与母亲比划,不到一刻便会败下阵来。
玉山将倾般之势固然危险,可那般情景下人人都会打起精神抵挡;倘若危险来的幽微难察,那么祸到临头可能都无人知晓。
因此高手的对决,胜负固然托于大开大合的招式中,一些不起眼的微操亦能颠覆局势。
二人于半空追逐,陈归望手中无剑,却自胸中化出万剑直逼江焕然。
他的剑没有剑柄与剑身,化繁为简,只剩剑锋——无数的剑锋。
江焕然的阔剑自然是独当一面,可此时此刻,这种特性却恰恰成为了对抗陈归望的阻碍。
陈归望的剑锋一出即散,穿行于空中,自四面八方而来,江焕然的剑却只有一面,若要挡下所有攻击,便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江焕然双手持剑自左向右画环,绕身一周后自腰间回穿前刺,圈剑顺势中心后撤蓄力,继而重重抬手下劈,重剑所至看似无阻,实则激起一片金石之声。
陈归望挑眉,凌空挽花再度起势。
随着他的动作,一柄剑慢慢凝为实体握在手中。
“他竟真的是炼心境。”齐灯火心服口服,更有种说不清的情感。
母亲的天资别说在轻宁,就算放在将门明家也是上乘,修行三十余载登至炼心,近年来诸事繁杂,修为再难精进。
陈归望以及冠之龄至炼心境,其中的分量不言自明。
“此剑法名为寄梦,三年来未曾示人,今日能与江兄论剑,幸矣。”陈归望朗声说罢,提剑向江焕然攻去。
“寄梦。”朝暮念道。
“似乎,很合他的剑法。”齐灯火跟着品评。
陈归望的剑本就轻薄,使起来飘逸轻灵,一式三变难以捉摸。
看似轻飘飘软绵绵,接上方觉难寻轻重,使人如坠梦中。
江焕然既知胜算无几,便不能不放手一搏。
只见他脚步迂回,飞身直上仗剑横扫,趁陈归望后跳闪避时重振气力,脚尖轻点浮空,剑亦脱手立于身前。
“这招,应该就是江焕然的绝技,六合。”
听戢时雨说时,齐灯火尚想象不出这么宏大的意象融入剑法该是什么模样,现今一看,确实颇具扫六合的霸气与凌厉。
地之所载,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江焕然以身为剑,以剑作身,穷山距海而来。
立于风云变幻正中心陈归望,也为此剑点头叹服。
“偏了。”岂料朝暮并不认可,甚至唱起了反调。
“啊?”齐灯火怀疑自己眼花还特意起身去看,也没看出哪里出现了偏差。
“剑意不对,你再瞧瞧。”朝暮看着她疑惑又不服气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
场上局势已先齐灯火一步验证了朝暮所言。
陈归望并不一味避其锋芒,而是藏于剑后,以短促多次的短兵相接泄去对方的力道,继而以御风配合诡秘的步法,渐渐将其引入自己的节奏。
“看来今日是无缘得见这位陈公子的绝学了。”朝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目光从赛场移向天边流云。
“硬实力上的差距,果真无法弥补。”眼见那荡尽六合八荒的剑意消散殆尽,江焕然渐渐紧缩防守,可是仙力已然不支。
陈归望出剑时发力毫无征兆,身姿更是缥缈难寻,惊鸿般一路掠过,避实击虚,打得江焕然再燃不起斗志。
“也不尽然。”朝暮拢了拢衣袍,“那六合本来很好,只是他所悟的道有偏。”
齐灯火本欲顺势问问清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偏要自己想出个所以然。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所以,与其扫六合,不如御六合。对不对!”齐灯火反复回想江焕然蓄力使出那招的情景,脑海中灵光一现。
朝暮笑着看向她,齐灯火明白自己想的没错。
结束比赛的一剑并没有多么花里胡哨,但只有真正的剑修才知晓十年如一日的积蓄与此刻的迸发。
场上场下有那么一段短暂又漫长的沉寂。
齐灯火将注意力放在场上的两人身上,陈归望面上未见喜色,只是一派轻松,反观江焕然的沉默中却压抑着强烈感情。
“今日落败,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朝暮道。
“端看他能否从中总结教训。”齐灯火接着他的话道,心中也在掂量自己所悟。
“你之前说的千山集,何时带我一观?”朝暮的思绪转得太快,齐灯火惊疑神情先话语一步到达,于是朝暮显得有些不满,正欲开口。
“用过午膳就去怎么样?海云楼,我请客。”齐灯火忙不迭道。
朝暮当仁不让地点头,于是在齐灯火心中获封“软饭哥”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