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若有平野人无法安眠,向外一探便会惊得三魂丢了七魄。
沉默千年的大业山今夜流光万顷,遍洒人间的月华较之也黯然失色。
灭灵阵已合,神力加持下天魔插翅难逃,只得伏诛。
而后,先生们与守在其他方位的众仙加持结界,仙法千变万化,方圆千里的天地灵气也跟着乾坤扭转,最终都只有一个去向。
大业山。
大业山中杀夜已过,从封印处逃出的地魔几近消亡。
不久前还坚守在此的一群少年已被大业山准许休息,唯剩一道身影不受法则约束。
朝暮停驻在封印处,借着晦月与雪光眺望群山。
按时辰算,此刻已是山中第九日,潜修的最后一天。
昨日转山路上,潜修者们遇上的心魔试炼与希微门十分相似,可魄子的连山卦中说这是最后一日的内容。
变幻莫测的大业山承载过太多风云往事,以至于朝暮也拿不准它的用意。
不过,试炼中浮现的前尘旧忆也提醒了他一点。
再漫长的黑夜,也会迎来日出。
许是潜修最后一日,齐灯火醒来得格外早——足够她凝神打坐,气转七十二周天。
日日有所用,亦日日有所学,一次次实战让她知足亦知不足,此时难得出实入虚,恍惚杳冥,将所有总结沉淀。
半个时辰后,她神清气爽地踏出门去,先练青霄九式,后起白凤剑法。
收剑之时,响起一阵掌声。
齐灯火并不意外,扬起笑容迎上去:“早啊,又见面了。”
朝暮便望着她一步步走近,朝阳里的面庞生动而明亮。
尤其是一双眼睛,没有被无情世事浸染,是如此的机敏、灵动,正能安放那可爱的灵魂。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等待她的拥抱,最终只能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装作伸懒腰。
“走吧,最后一日了。”齐灯火对他的千回百转恍若不察。
“你期待潜修结束吗?”并肩前行中,朝暮问得小心翼翼。
齐灯火叹了一声,“很复杂,这几日收获不少,说来也挺不舍。但万物终有时,不如变被动为主动,期待一下回天下营后的日子。”
见他沉吟不语,齐灯火问道:“你呢?”
“受你启发,我在想回去之后……”
“回去之后?有何想法?”齐灯火忽然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
“我们……大家可能无法常聚了。”一向能言善道的人却花了不少功夫措辞。
“这倒也是。不过,只要我们都在,想聚是难事吗?”齐灯火以为他舍不得旧友新朋,提议道:“不如等回去后去海云楼要几坛泣雪,大家好好搓一顿!”
朝暮被她飞扬的神采点燃了一瞬,点头附和后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你怎么了?”齐灯火担心起来。
“我答应,是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朝暮过了一阵才道。
齐灯火迟疑了片刻,“但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啊,这不分先后彼此吧。”
“嗯。”他垂下眸子,再次附和。
齐灯火几次三番地试探他的眼睛,却只看见那眼睫覆盖下的浅浅阴翳。
她在心中悄悄留下疑问,跑上前与优雅慢行的灰猫魄子和猫背上的仓鼠友人汇合。
“进献”之后,猫鼠阵营各剩五人。
“各位少侠,我有一个点子,有没有兴趣听一听。”祝辰趁此时机道。
云凌当即要走,被陈归望拦下。
“真记仇。”祝辰露出虎牙打趣他,“你们想想看,开局是猫队一边倒,局中我们扳回一城,自从最终法则公布后,每一日两阵营人数都相当。再说这大业山的结界,不也是衡平之道吗?”
众人陷入沉思,过了半晌江焕然道:“你的意思是,大业山是想借猫鼠这对天敌,来告诉我们万物一体,道通为一。”
卫恒光也觉得有理:“山中九日分三个阶段,暗合月盈即亏,此消彼长。再说这大业山的结界,守的也是衡平之道。”
祝辰见“总之,我的想法是,我们两方顺势而为,不要破坏如今的局面,对大家都有利,而且九日下来,所有的潜修者都能有所收获。”
“排除可控的决斗与猎杀,今日转山丢的牌怎么算?”云凌毫不客气道。
祝辰狡黠地眨了眨眼,“你手上的牌已经够多了,不如这样,最后一次决斗我们放过彼此一马,如果日落之时两阵营人数仍旧相等,那么杀夜就按我所说偃旗息鼓。如若不然,各位自便。”
按照法则,获胜阵营的成员都将得到一份参与奖。如果双方平局,不知大业山会如何裁定。也许皆大欢喜,也许两手空空。
很快便有人提出这一点。
“仙途缥缈,修仙究竟为何——这个问题,各位想过吗?”一直沉默的陈归望突然开腔。“有人寻大道,于是踏遍山海;有人求长生,于是丹炉成林;有人为苍生,于是执子斗天。不管所求为何,我们都是不安于现状之人,既有所求,便要敢为、敢赌。”
此言一出,不只心存疑议之人,所有潜修者都为之所动。
齐灯火低声叹道:“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朝暮为此展颜,“在场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天才?”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结果究竟如何,就看今日转山。
“出来吧。”峰回路转处,齐灯火骤然停步。
“你如何知晓我……”朝暮踱着步自拐角现身,做贼却毫不心虚。
齐灯火闭了闭眼,“你跟了我一路。怎么,大业山今日把你落下了?”
朝暮已至她的身前,避重就轻道:“原来早就发现了,修为见长。”
“托您的福。”齐灯火没好气道,“都半晌午了,您赶紧上路吧。”
“我就在路上。”
齐灯火被他唬得四下张望,确认再无旁人,“合着咱俩的路重了?这也太巧了。”
朝暮耸肩摊手,样子极其无辜。
“你……”
不会是为护我而来吧。
为此事跟此人对峙完全是费力不讨好,齐灯火最终没有点破。
结伴同行的感觉以及脚下相似的山路将她带回到入山的当日,唯一的区别是那时分开的人此时终于出现在身边。
像宿命,像回环。
谁都没有说话,齐灯火穷尽可思考之事,最终只落得个心猿意马,只能主动出击。
“你……”两人同时开口。
齐灯火逼自己硬着头皮说下去:“你有没有发现还有件事对不上?”
朝暮木了片刻,“什么?”
“关于叶寄秋,”齐灯火可算找到人探讨,“他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关押他的笼子施加了层层法术,他本该插翅难逃,何况已经变成猫了。”
“你觉得是为何?”朝暮对此并不惊奇,反征询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