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池在主屋后侧的一间青砖砌成的暗室里,步彤进去时,赵医师已经将药水配成。
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药草气味,粉尘夹杂着淡淡土腥味冲进步彤口鼻,他被这刺鼻的味道一卷,猛地咳出声。
他看向药池上涌出的水柱,褐色药水溅起的水花落在地面,清脆声响与水声交织在一起。
赵医师埋头朝池子里扔下最后两种药材,听到几人的动静,招手让两人过来。
“前辈。”步彤在之前老人的推托下换了个称呼,走到药池边。
水波荡出池子,溢上地面,青年不着声色地往后退去。
背后砸上段御清结实的胸口,青年瘦到身上只披着层浅薄的皮肉,方才那一撞,蝴蝶骨被男人绷紧的肌肉硌得生疼。
段御清握住他的双臂,稳稳接住青年,再步彤轻轻摆了下肩后,松开对方,落在身侧的手无声蹭着青年的衣袍。
赵医师没在意两人的小动作,转身走到一旁的石桌前,道:“病人先进去。”
步彤捕捉到对方话中的意思,问:“我也要进去?”
他原以为只是陪同男人一起,岸上旁观而已,若是让他进去……
他瞳孔微动,目光掠过冒泡的水面,褐色药水幽深沉暗泛起涟漪。
步彤不知道药池的作用,无数药材混在一起,若是交出轻易相信,进池子后是福是祸也未曾知晓。
“自然。”赵医师头见男人没动静,斜眼瞄向段御清,瞪圆双眼,催促道:“还不快去!”
段御清静静站在原地,对老人的催促视若无睹,只垂眸盯着青年的衣摆。
步彤回头,正巧对上男人掀起的眼眸,深邃朦胧,在青年看来时泛起涟漪,他沉默地等待饲主发号施令。
步彤掠过他眼角的红,从男人身侧让出位置,道:“进去吧。”
青年开口,段御清不作丝毫犹豫,跳进药池中,竭力控制入水的力道,不让水花溅出,避免脏了对方的衣服。
一盏茶的功夫,男人阖眼靠在池边石壁上,听见岸上的动静,侧脸看去。
赵医师踱步到青年身边,伸头确认池子内药水的状态,随手搭上步彤的肩:“时候到了,你也进去吧。”
步彤顿住,默默转过头,没有动作。
“好脏啊,有点像泔水。”步彤在心中举旗抗议。
“你昨晚说的话你都忘了?”系统此时不担心了,反倒比步彤还急,恨不得亲手把人踹下去。
“那倒没有,就是……”真的好恶心。
赵医师这才看出眼前这臭小子的嫌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池子蕴藏了各类天材地宝,旁人想要都没有!
他推着青年朝前走去,双颊气得鼓起,感受到手下青年体内气息的混乱,撇嘴:“你不是修为受损了吗?对你丹田有好处,害不了你。”他能治不了对方?
步彤费力隐藏的伤口就这般大剌剌的被剖开,身体瞬间僵直。
青年眼底闪过丝扭曲,藏在宽大袖内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进手心嫩肉,猩红血迹钻出指缝,他嗅到灵魂中透出的铁锈味。
步彤还没开口,赵医师便接着道:“好好的金丹期,可惜……”
让他入坠深渊的痛处,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一句可惜带过,他受不住旁人的怜悯,在他耳中与嘲笑无异。
这叫他怎能不恨。
步彤挣脱老人的手,抬脚跃进药池,水汽爬上他的身躯,那张妖异的脸在灰暗池水中衬得更加苍白。
手下突然落空,赵医师视线扫过池中沉默的青年,背手摇了摇头,叹道:“闻道秀骨病多,从来恩怨呐……”
池中。
“老头激将法用得还挺好。”起初步彤还有心情和系统调侃,逐渐的,他感到不对劲。
步彤倚在石壁上,药水作用下,痛楚无情撕扯着他的神经,带着冷冽的寒意穿透身体,犹如千万根银针刺入的狠厉酷刑。
胸口的剧烈起伏揭示青年混沌的状态,步彤的每次呼吸都伴随刺骨的的痛意,连心间跳动都扯出让五脏六腑位移的酸痛。
他疼得几乎要哭出来,紧绷的唇齿咽下无助的喘息。
步彤不住颤抖身体,在疼痛折磨下,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在段御清贴过来的瞬间,他警觉的竖起防备尖刺,忍住皮肤撕裂般的痛楚向后退去。
段御清打量着青年的神情,潮湿的发丝攀上对方面容,嘴唇被撕扯得殷红,无一不昭示着青年的不安。
池里药水对于他来说,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但他没料到青年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脆弱得像只在深潭中挣扎的断翅蝴蝶。
段御清看清青年额角滑落的汗珠,砸上锁骨滚进宽大衣领内。
他抬手轻柔缓慢地拢住自己的饲主,将头贴在对方冰冷滑腻的额间,献上自己的无声慰籍。
他用手指蹭去青年眼角溢出的泪珠,将那点水渍含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