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步彤醒来时段御清已经出去驾车了。
披在薄毯上的外袍依旧搭在他腿间,车窗上的帘子还在晃,光从缝隙照进来,忽明忽暗。
步彤恍惚的支起头,耳边鬓角传来尖锐刺痛,他脸色瞬间又苍白了些,睫毛低垂,眼眸扫过手下纠缠在一处的发丝。
段御清被牵扯的痛意惊醒,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青年腰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胳膊。
步彤正低头俯视他。
段御清坐直身子,将外袍披在肩上,他头发稍短,刚坐起,便显出问题。
青年几缕发丝挂在他发尾,缠绕连结,悬在半空。
段御清摸上打结的发丝,捻了捻。
步彤袖子被撸上去,此时正半垂在小臂间,露出那节纤细的手腕,他皱眉道:“我试过了,解不开。”
段御清牵住对方的手腕,倾身从矮桌下的箱子里拿出把银剪子。
发丝飘荡在两人间,仿佛建立了某种紧密的联系。
步彤接过剪刀,将发丝拦腰剪断,那缕头发勾结着落在男人身上。
他跪坐在原地,指尖撩起头发,在打结处上方咔嚓一刀。
发丝掉在毯子上。
趁着步彤弯腰放剪刀的空隙,段御清捏起头发藏进袖口。
步彤转身,头发已经被清理干净,他抿唇,垂眸掩住眼里的情绪。
段御清很久没合眼了,一是因为修真者无需睡觉,二是他体内的躁动灵气不断沸腾,但他昨夜搂着步彤睡得很沉。
他找到居所,获得久违的安眠。
段御清穿上外袍,掀开帘子:“我去打水,你再休息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他轻盈越下马车,步彤在车内没出声。
段御清动作很快,用皿器盛满水就从溪边赶回来。
他一手捧着皿器,一手掀开帘子,却被眼前画面怔住,器具里的水晃动着洒出,沁湿马车内的木板。
青年静静地坐在窗边,将头倚在窗沿上,艳丽的眉眼同清冷气质糅杂混合,白衣如雪半挂在肩头,青丝如瀑垂落在苍白肌肤上,露出的皮肤白得要与衣服融为一体,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段御清低头看向因沾上水渍,颜色逐渐变深的木板,只觉得青年更白了。
他放下皿器,遮住那滩深褐色痕迹,在步彤身侧坐下。
步彤偏头,眼眸含了层不明的幽光,在阳光下,仿佛染上了琉璃的浅淡:“头发太长了,我梳不开。”
试探的触角又蹭上段御清的手,男人对此感到荒诞又无奈。
他拿过步彤手中的木梳,跪坐在青年身后,手中木梳轻柔的顺到发尾:“我来。”
男人在他身后沉默着将青年的发丝梳开,扎起。
然后将他肩上的衣领提起合拢,转身走出车厢。
之后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心照不宣的维持僵持不下的暧昧,步彤在马车中看不见男人的脸,却感知到清晰的自己。
疼痛熄灭他内心的躁动,然后显出疲惫的苍白病态。
然后他仍要继续。
系统不明白,它看见步彤拉开帘子,男人坚毅的背影伫在眼前,它问:“为什么不答应他?只要你松口和他在一起,就能解决丹田的问题了。”
步彤盯着男人,道:“再等等。”
作为反派的步彤,心中竖起对万物的尖刺,男人毫无征兆的接近早就让他防备。
他不相信一个人能因为责任做到这种地步。
受过欺骗的人心中总残留畏惧,他既恐慌又害怕。
进入更为深厚的关系让他排斥,就像是平和无波的春潭,步彤也只愿走在岸边,他害怕一觉醒来便被波涛吞噬。
所以他在缓慢的试探安稳的证明。
系统还是不明白,人类间的情感对它来说过于复杂。
——
又连赶了几天路。
夜里,男人依旧将步彤搂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供对方取暖,白日,沉默的将青年头发扎好,驾车赶路。
系统在这种诡异的沉静下开口:“你俩闹矛盾了?这几天都不说话。”
“没有啊。”步彤将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端起茶盏就水咽了下去,“他在等。”
系统隐约懂了:“他在等你主动去找他?不对……你之前不都一直主动勾引他。”
步彤放下茶杯,里面的水空了,只剩几片茶叶沉在杯底:“他在等我想开。”
既不愿给出真心,又想要得到好处,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步彤不在意那些道德规矩,但段御清在意,他一生都在遵循的信条将他克制在正直端方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