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沂没问为什么方瑜要拍这些照片,微皱着眉站在原地好久,像愣住了又像在思考,落在方瑜眼里看来更像在厌恶。
多年的相处和处在暗恋里的自我怀疑,方瑜一分析就觉得梁安沂肯定没往这方面想过,内心的自我唾弃蔓延开来,他在场面变得更难堪之前把相机拿了回来关机收好。
因为还是走读所以其实真的要躲人并不困难,梁安沂当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成熟,更何况是有关方瑜的,青涩的情感问题撞得他晕头转向,思考这件事的过程给了方瑜钻空子躲他的时间。
月考刚结束出成绩,他们班是按成绩填座位,方瑜直接填了个靠窗的第一排最边边的位置,跟惯常坐最后座的梁安沂隔了个大对角,每天只留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给梁安沂,埋头刷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躲了快一周,方瑜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躲到高考毕业然后远离梁安沂直到结束这条在世俗看来的歪路,没想到被梁安沂逮住了。
“小鱼,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梁安沂握住方瑜车把的时候,方瑜正考虑出校门后是吃糍粑还是吃红豆馅的驴打滚,听见这话车没刹住差点把梁安沂撞到电线杆上。
场面一度很混乱,只是红豆馅的驴打滚还是吃上了,梁安沂拍干净身上的车轮印之后去给方瑜买的。
方瑜推着车跟梁安沂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昏暗的路灯打下来落在两个人身上,行人道路窄,他们下意识像往常一样挨得近近的并排走着,又想到一周前的事情,两个人的动作都有点僵硬。
学校所在的这一片区当年有政策支持,大型的商业圈几乎没有,现在走的这条马路是秀江对岸学生回家的必经之路,没有钢筋水泥森林的遮掩,一眼望去辽阔平坦到能看见秀山。这座古老的山丘就像秀中所有同学青春事迹的无声见证者和守护者,带着所有人的羞涩心意和秘密长久地沉稳卧在这处。
方瑜扣着车把上的橡胶,心里数着数,这是他们分开一周零八个小时二十分后第一次一起并肩而行,他觉得像过年但是又得放他很害怕的鞭炮一样,他特别喜欢过年领红包的感觉,但在这之前需要接财神点鞭炮,鞭炮的那种对听觉的强烈冲击总让他没有安全感,所以每次过年他既痛苦又快乐,就像现在这样。
方瑜默默叹了口气,或许他真的太喜欢梁安沂了,又或许是青春期少年冲动新鲜感过于强烈他才会这样。
两个人默契沉默了十多秒,方瑜先开了口,“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我会改的。”
“不,”梁安沂一直在盯着前方的山构思着措辞,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露出点毛头小子的急躁来,他听见方瑜的话忙摇头,过一会又带着极速升高的心率扭过头来看着人,不常做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名为羞涩的红晕,“我…我没有觉得困扰。”
当时刚看见照片时的皱眉是他对自我产生的怀疑,他第一时间怀疑了自己而没察觉到方瑜的怪异,直到方瑜开始躲他,他还在自我思考他看见这些照片时那股欣喜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这段从小一起长大胜似亲情的感情而被重视和需要带来的满足感,还是因为他对方瑜已经变质的喜欢。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梁安沂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是方瑜说要陪他去很多游乐场并且从来没有失约就已经埋下了这颗注定会发芽的种子。
他想郑重对待却又因为年龄的限制而不得不以最笨的方式处理,于是他自作主张决定让双方分开冷静,也让他狂跳的心缓一下。
这一周零八个小时二十分钟里,梁安沂甚至背着父母去到了秀江对岸的医院看了心理医生,花钱买了一堆号称专业的心理试题来测试自己是否存在心理疾病。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在自我怀疑的边缘挣扎着的。
在不知道第几次漫长的测试中,他看见了测试结果里的解析,略过晦涩难懂的英文专业词汇,韦斯特马克效应跃然纸上,两个早年共同长大的儿童在成年后通常不会对彼此产生性吸引力,无论他们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
梁安沂来来回回看着这段文字,却觉出一股难言的反叛来,他甚至想提笔开始证明这段话的错误和片面,哪怕作者已经给出了充足的论证和解释。
多么无厘头的一个举动,却在刹那间像暗黑的天空轰然的惊雷点亮了梁安沂,焦躁的心就像平静湖面狠狠砸入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梁安沂忽然意识到,他早就喜欢方瑜了,在效应之外的可能性里,他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方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