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紧抿的双唇,阴沉的眼眸,紧皱的眉头,我顾不上剧烈的肠绞痛,眼睛一下就彻底模糊了。
我曾经是个多么阳光开朗的小女孩,如今却因为一顿海鲜大餐,被折磨的那么形销骨立面色惨白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哪怕打了针,哪怕吃了药,肚子总会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五条悟这时就会用他滚烫的大手轻轻按揉我的腹部,我一边疼的呻吟,一边很没出息的又哭了。
五条悟问我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我眼泪往外一涌,我说我这些天好不容易背过的东西全被冲进酒店下水道,什么都记不住了,我不想学狗屁哲学了,五条悟轻笑两声,擦擦我脸上的眼泪:
“那就不学了?”
“不要!都已经学这么多了!”
“那就继续学?”
“……可是我又不想学了……”
“诶?好矛盾哦,那我亲爱的夫人是学还是不学呢?”
“……”
我嘴一瘪,眼睛一热,超级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不想学,真不想学了,他奶奶的,狗屎哲学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乖乖认真学下来的啊!五条悟被我的眼神逗笑了,他噗嗤一笑,捏捏我肚皮,然后滚烫的大掌重新覆上去。
“不学也无所谓,反正五条家养得起你,而且我的全部私人财产不是被家里那帮老头转到你名下了吗,够你活到80还能找男模。”
“那你真的同意我找男模吗?”我肚子仿佛不疼了,强打起精神,一脸期待看着他,五条悟一笑。
“想死?”
“…………嘁,玩不起。”我嘴一撇,翻了个白眼,不想鸟他。
五条悟继续一下又一下揉着我的肚子,可又一阵剧痛还是疼得我倒抽了一下气,我忍不住蜷缩起身体,五条悟配合的加大按揉的力度。
我自闭了一会儿,轻轻开口。
“如果我不考了,你会瞧不起我吗?”
“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五条悟奇怪的挑了挑眉。“你考修士又不是为了我考,想考就考,不想考就不考,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应该无法干涉吧。”
他看着我说,湛蓝的蓝眸就那么静静看着我,我忽然想起来,他抱我上救护车的时候走的很匆忙,所以别说眼罩,连墨镜都没有带。
我抿了抿唇:“我最近头发掉了好多。”
“看出来了,早上起床,你的枕头上全都是头发,连我高专制服上都是。”
“我有点焦虑,压力也好大,每天都在怀疑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也看出来了,”五条悟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耐人寻味,“尤其你有次主动提出帮我做饭,然后拿过菜刀使劲剁排骨的时候。”
“…………”我哽了一下,不服的撅了撅嘴,一时没说话。
我不说话,五条悟就不说话,好像在专门等我开口似的。我有些自闭了,我垂下眼眸,不看他的眼睛,一只手覆在他按揉我肚子的那个手背上,然后整个人往他那边挪了挪。
“那你愿意我继续考吗?”我小声开口问。
这话一说出口,我是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不是说真想放弃。本身哲学就不简单,决定报考修士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一码归一码,哲学这条路注定走不好,注定走的难,所以每天晚上被哲学操练的哭爹喊娘是预想中的事,但焦虑还是会焦虑,有压力还是会有压力,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蹦迪,因为我从小就不是学霸,从小就不是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我反而是别人家孩子眼里的传奇,毕竟没哪个女生随随便便干的出抄板凳给男生爆头这种事吧。
而且我出身一般,没有五条悟这样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家庭环境,我没有受过精英教育,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也是有最后一根稻草的。
所以,说高雅点是迷茫了,说通俗点就是破防了,我很不理解,真的很不理解,那么大一个饭店,客流量数都数不清,为什么别人一点事没有,偏偏就是我这个倒霉蛋,偏偏吃了他家海鲜,偏偏得了急性肠胃炎,偏偏上吐下泻,偏偏一丁点淑女形象稀里哗啦全都没有了呢?
难道就因为我平常爱喝两口???
我感觉我这些天辛辛苦苦积累的知识,全跟着我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悉数冲进了酒店下水道,一去不复返,永远不复返,承载着我无数个日日夜夜奋笔疾书的努力。然后我倒霉的彻底崩溃了,菜里有毒,菜里有毒!哪个杀千刀的要在这时候迫害我!
骆驼也有最后一根稻草的好吗?!
长痛不如短痛,我宁可被捅一刀,也不愿意管不住我的胃,管不住我瘫在马桶上任我的菊花疯狂排出我的五脏六腑和灵魂。在救护车上时,我攥着五条悟的手,像正在经历阵痛的妈,发丝汗涔涔黏在额头上,说老公,答应我,将来你替我生孩子好吗,五条悟给我一脑瓜崩。
“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我肚子一阵剧痛,惨叫出声。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学哲学不能阻挡薛定谔的海鲜。我真的好难受,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救不了疼的哭爹喊娘的后人,我崩溃的精神状态连我新婚老公都安抚不了。
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现在其实不想有人对我说鼓励的话,让我坚持下去,更不想听有人对我说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行,我就想听有个人说,嘿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排骨,我们一起回家吃排骨吧。
我想五条悟抱抱我,哄哄我,不为什么,我就想有个依靠,能让我默默地、任性地把心里长久积蓄的压力和郁闷释放出来。五条悟虽然很屑,但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陪伴者,我深知并深深感谢,因为别的先不说,光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纵容我那些各种无厘头的发疯。
遇见五条悟,真的是我的三生有幸。
眼睛有点酸,因为我此刻心里有点委屈与迷茫;眼睛有点酸,因为五条悟始终陪在我身边。我攥起他揉我腹部的那只宽大的滚烫的手,将它紧紧放在我的脸上,五条悟噗嗤笑了,顺势揉揉我的脸颊。
“不存在这种问题,因为那是你的选择,你的人生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来决定哦,”他轻声开口,神色柔和。
“你只需要知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