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钱浅换了一身红衣,为他跳了最后一曲。
并没用多高超的技巧,但融入了深深情感,眼波流转之间,满是不舍和温柔缱绻。
许多看客纷纷道:“今日这舞好,娇媚得好似在撒娇一般,看得人骨头都酥了!”
宋十安只是一直看着她笑,深情而迷醉的双眸中,蕴含着灿如繁星的爱意。
房间里,钱浅再度将他推倒。
宋十安动作极轻,好似生怕把她压坏一般。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钱浅在绵长的亲吻中软成柔弱无骨的绸缎,深深与他纠缠到一起。
比起第一次的辛苦和艰难,二人这次仿佛渐入佳境,终于体味到了一些房事的美妙之处。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钱浅抱着宋十安不撒手,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恨不能把这味道印在脑海里。
然而离别时刻终会到来,宋十安依依不舍地抱住她,缱绻而绵长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等我回来。”
钱浅却一改刚才软得让人心醉的声调,眼神冷漠,嘴角带着嘲:“宋公子,玩了这么多时日,还没腻呢?”
宋十安愣了,茫然地唤她:“浅浅……”
钱浅轻佻奚落道:“你去问问满琼华楼的人,谁会相信‘等我回来’这四个字?”
宋十安急切地拉住她的手,“你相信我,我一定很快回来!六日,不!五日!五日我便能赶回来……”
钱浅冷漠地抽出手,“烟花之地本就是一夜夫妻的缘分,咱们已相处好几日,到此也该尽了。你不腻,我都腻了。”
宋十安不敢相信,满脸受伤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可以改……”
钱浅无情地说:“我给了你这几日的夫妻缘分,也算是全了过往情分。我是来找乐子的,不会扮什么痴情的风尘女子。这青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恩客,今日是你,明日自然就会换成别人了啊!”
宋十安只觉得一颗心被摔得粉碎,红着眼眶唤她:“浅浅……”
钱浅却连看都不看他,绕到他身后去开门:“宋公子,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出来玩,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再纠缠,可就难看了。”
她打开门,最后说了一句,“走吧!别再回来了。你我的缘分,只有这些了。”
宋十安用力攥了下拳,转身离去。
他转身时脸颊滑落的那颗晶莹的泪珠,将钱浅佯装的狠心碾成了碎末。心口好似被无情的刀锋深深割出一道道伤口,疼得她难以忍受,忍不住抬手捶了两下。
包在眼眶里的泪水,随着她捶打的动作颗颗砸落下来,叫人看着都觉得心碎。
吕佐隐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心揪得发疼,见有个青楼女子朝钱浅走去,放下心来,转而悄悄跟上了宋十安。
宋十安抹掉脸上的泪出了青楼,从怀里掏出印信递给孙烨,“我连夜赶回大营,尽量在五日内赶回来。钱你随意取用,想办法阻拦住她别再接其他客人。”
孙烨大吃一惊,“啊?她还要接其他客人?那我怎么拦?”
宋十安怒道:“想办法拦!”
想到钱浅冷漠绝情的表情,他随即又泄了气,“罢了,她想怎样就怎样。你只要护她周全,别让人强迫了她的意愿就好。我会尽快赶回来!”
宋十安牵过孙烨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钱浅没接那女子的帕子,抬手抹去泪说:“我没事。”
那女子笑问:“你们早就认识吧?那日他朝你走去时,你那表情简直像见了鬼!怎么,是他家看不上你的出身,阻挠你们在一起吗?”
钱浅没说话,那女子就当她承认了,“我一猜就是。他那举止谈吐,一看就是大瀚富贵人家的公子。你如此就对了,他再真情实意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撑死背着家里人把你养在外面,成日偷偷摸摸过日子。”
钱浅仍是没说话,那女子又说:“我先前还以为,你想趁他对你情根深种之际,把他拿捏住。西蜀是只能一夫一妻,可大瀚不是还能娶亲吗?我还以为你是想怀个孩子嫁进高门呢!虽然也是个法子,可日后一大家子相处多累啊!我是不明白你们大瀚多夫多妻的那些人是怎么过……”
“多谢你关心,但我想自己待会儿。”钱浅打断女子的话,下了逐客令。
女子也不计较,施施然起身,“好好好,我走。你别难受啦!明日再选个模样生得好的俏郎君,恩爱几日就把他忘了,啊!”
*
钱浅肯定是不能等宋十安回来的,那就只好对鸨母违约了。
所以一大早,她就说有事要出去一趟,鸨母却说要派马车送她。钱浅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轻易走了,也没推脱,好让他们放松警惕。
结果出了青楼的门儿却看见孙烨,钱浅诧异地问:“你们还没走?”
孙烨觉得钱浅有负宋十安的一片痴心,没好气地说:“公子昨晚连夜就走了,说要五日内就赶回来。五日,那就是要不眠不休的赶路……”
钱浅大惊,责问道:“那你为何还在这儿?!”
孙烨被她的神色和呵斥吓了一跳,“公子,让我留下,保护你……”
钱浅简直被他蠢死了,喝道:“你知不知道他……”
她看了一眼车夫,把孙烨往旁边拉了一把,小声斥道:“你知不知道这里与吐蕃国境挨的有多近?边境上的所有吐蕃人都想将他杀之而后快!你怎敢让他一个人赶路?!”
孙烨被钱浅的话吓到了,“可,可……”
“可什么可!还不快去追!”钱浅催促道,见孙烨还有些迟疑,怒道:“这是西蜀不是大瀚!他若出点儿岔子,你要如何向国公交代?去保护一个青楼女子了吗?!”
孙烨一听赶忙道:“那,那我去追!你好好在这待着,我很快就赶回来!”说罢神色慌张地跑走了。
钱浅并非危言耸听,她在蒙山时就听吐蕃人说起宋十安,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先前也听琼华楼一个姐妹说,她的吐蕃客人说他们部族派出了最强悍的勇士,要去诛杀大瀚安庆侯呢!
所以宋十安在蜀郡这几日,她都叮嘱孙烨不准叫他侯爷,在客栈留宿也不能留真实姓名。幸而西蜀对身份方面登记的不严,估计也没人会想到,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安庆侯会是这样一个玉面小生,还成日与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
她放任自己清醒地沦陷了几日,如今狠心推开、不让他再来,也是想让他好好待在军中,起码不会被异族之人暗杀。
钱浅回了小院收拾好行囊,叫琼华楼的车夫带她去买了些精致的糕点、果脯和坚果,还买了两壶顶好的酒,而后回了青楼。
她把糕点、果脯和坚果,给相处了半个月的伙伴们分了,与大家弹琴喝酒。
天色暗下来,钱浅装醉拒不登台,鸨母看出她闹脾气,觉得是宋十安走了她伤心,也没太计较。待夜场散了之后,鸨母来到她房里好好宽慰了一番,又说来青楼的男人都靠不住,回头再给她介绍更好的。
鸨母不来,钱浅也打算把她请来的。于是她嘴上假意答应,趁机给鸨母下了些迷药,佯装醉酒与鸨母靠在一起小睡了一会儿,在天刚刚泛白时,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青楼。
青楼工钱月结,她虽然没待满一个月,但这半个月已经给鸨母赚了不少钱。打工十几天一分钱没拿着,还搭了一个金币的押金,也不觉着亏心,走得十分坦然。
*
钱浅径直去雇了辆马车,回小院拿上行囊就走了。
一时想不到去哪,就想着先往西去,朝吐蕃方向而去。她想,宋十安一定想不到她会去吐蕃,就算想到了,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寻。而沈望尘若是再回头找来,也会彻底失去她的踪迹。
她终究恢复孑然一身了。
出城后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车夫说要去路过的茶摊上喝口茶水。
钱浅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一起下了马车。
茶摊上有两个人在忙活,还有两个男子在喝茶歇脚。
车夫客气地请钱浅落了座,随后招呼掌柜上一壶本地山茶。
钱浅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她在西蜀雇佣过不少车夫,但车夫从来都不会主动开口要茶水,都是她要什么茶,车夫跟着喝什么茶。
这个车夫看见茶摊就要求停车喝茶,还主动开口要茶喝,只怕是有什么问题。
茶水呈上来,车夫倒了两杯,递给钱浅一杯。
车夫喝着茶,询问钱浅:“吐蕃人粗蛮,姑娘何必要去那里呢?我们西蜀不好吗?”
钱浅虽然见车夫喝了茶,却仍保持谨慎不敢喝,只道:“我四处游历,所以也想去吐蕃见识一番。”
车夫与旁边那桌的歇脚的二人交换了下眼神,突然勾着嘴角笑了下,“姑娘,是琼华楼的人吧?”
他那一眼虽然很快,却没逃过钱浅的眼睛。钱浅淡定一笑,“原来大哥也是琼华楼的客人,真是缘分。”
她拿过车夫的茶杯给他续茶,对茶摊小二喊道:“劳烦小二哥,再给我们加一碟子点心,要甜的。”
“好嘞!”小二应道。
钱浅趁车夫回头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指尖探入茶杯之中搅了下,随后把茶杯放到车夫面前,笑问:“大哥喜欢我们楼里哪位姑娘啊?”
车夫笑着说:“我们小喽啰,哪有能力一掷千金去琼华楼看姑娘?不过姑娘应该刚到琼华楼不久,所以才不知道,这蜀郡每一间青楼的姑娘,都是不能轻易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