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心里一紧,却佯装天真无知,问道:“为何?”
车夫笑问:“你是自己溜出来的吧?所有青楼的当红的艺人,当地的车马行、脚夫、衙差、走卒都会最先认得。逍遥姑娘是琼华楼大名鼎鼎的新秀,我怎会不认得?”
钱浅听得心里发怵,不知道这车夫知道多少,就问:“我与鸨母只签了一个月的工契,她还压了我不少钱,我也没讨。”
车夫却说:“我们底下的人不管你签的是工契还是身契。我们只知道,若是青楼真想放人,自会给各处送信儿不用阻拦。可我们没接到放逍遥姑娘离开的信儿。姑娘你,就走不了。”
钱浅这才明白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心里涌起一阵悲哀。
她知道琼华楼颇有势力,却想不到他们背后的势力竟然这么大,连车马行、衙差、脚夫都会一起盯着。看来就算一月工契到期,那鸨母也不可能放她走。前世那些被拐卖到深山的女大学生逃不出去,想来也是因为四处都是眼睛,才难以逃脱掌控。
先前鸨母对她还算忍让,看来还是想和平的留下她,可如今她下药逃跑,若被抓回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不知鸨母会怎样磋磨她,她也绝不能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钱浅快速盘算着自己的胜算,若旁边那桌的两个人跟车夫是一伙的,那就算有迷药加成,只怕也难以顺利脱身。
她几乎很快做出决断,抬手端过那盘点心,转而坐去旁边那桌,手上的粉末轻轻带过,便在点心撒上一层。
粉末与点心的面粉融合在一起,不细细观察完全看不出来。
她把点心放到那两人面前,佯装生气的模样说:“二位大哥给我评评理。我路过此蜀郡,囊中羞涩才暂时栖身琼华楼,只为赚些盘缠而已。当时明明跟鸨母说好了,到期就走。不想那鸨母不肯放人,还压着我的钱不给。如今我钱都不要了,这位车夫大哥竟然还要将我带回去!这是哪来的道理?”
两人个男子笑得都不行了,还故意逗她:“如此说来,还真是不讲理。”
钱浅拿起块点心递到一人面前,“您说是吧?时间到了我没续约,那我就是自由身啊!如此行事,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那人接过点心但没吃,哈哈笑了两声,说:“妹儿,这是西蜀不是大瀚噻,哪有啷个多讲王法的地方?”
钱浅又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另一人,语气恳求道:“两位大哥帮帮我,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作为感谢!”
那人就着钱浅的手直接张嘴咬去一多半,十分孟浪地说:“妹儿喂的就是甜!”
另一人也笑开了花,放肆的笑声极尽恶意。
车夫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笑说:“行了,别逗她了。带她回去吧!”
钱浅等的就是现在!
两个人都吃了带迷药的东西,她抬手就把那盘撒了迷药的点心掀到没吃的那人脸上,掉头就跑。
可那人反应很快,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砸过来的盘子,抄起茶碗就砸中了钱浅的小腿。
钱浅吃痛摔倒在地,趁那人走来前悄悄把手到荷包里去抓迷药。
先前舍不得用,只在帕子里放一点,想着抖到人的脸上比较精准,还不浪费。可通过对吕佐的实践证明,练武之人不会给她近身洒迷药的机会,还容易被打断骨头。
于是她把迷药倒倒了一些在荷包里,这样不管是用手指沾一点去下药,还是紧急情况抓一把挥洒出去,都更方便。只是她曾到医馆问过,这东西没有卖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机不舍得挥洒浪费。
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机了。
那人拎着刀阴恻恻地朝钱浅走来,“妹儿,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掉的!”
钱浅紧张地握着拳,想等他靠近些再撒药。
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吕佐飞身而至,三两下就把那人一剑捅了个透心凉。
吃了一口点心的那人药劲儿显然小了,还能颤颤巍巍朝吕佐挥刀,而那个车夫扶着桌子,已然有些站不稳了。
吕佐又利落地直接杀了那两人,嫌弃地用他们的尸体蹭掉剑上的血渍。
钱浅揉着小腿艰难地爬起身,刚想问他怎么会在,就见茶摊的小二悄悄靠近,想要从背后偷袭吕佐。
她大叫:“小心!”
吕佐回身格挡住小二挥下的一刀,左胸却冷不防中了支冷箭。
钱浅这才看到茶摊掌柜缩在柜台里,手持一把弩箭,瞄着吕佐放冷箭。
原来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吕佐忍着疼与小二战了几个回合,将小二斩于剑下,可那掌柜再次放出冷箭射中了他。吕佐胸腹各中一支箭,用剑支着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起不来身。
见掌柜站起身,持着弩箭仍瞄着吕佐,钱浅快步奔过去挡在吕佐身前大喊道:“别杀他!我跟你回去!”
吕佐的心漏跳一拍,急急地说:“你快走!不用管我!我能拦住他!”
掌柜走出柜台,瞄着她咬牙切齿道:“折损了我们四个人,还想走?你们都得死在这!”
钱浅盯着闪出寒光的箭镞丝毫不退,反而上前两步说:“你杀了我他们就白死了!”
“钱浅!”吕佐见她顶着弩箭简直肝胆俱裂,急切地用剑支地想起身。
钱浅却没理他,继续对茶摊掌柜说:“我在琼华楼每天至少能叫价十金币!你把我带回去,才能给你们弥补损失!”
掌柜听了她的话动作微凝,扫了一眼地上的尸身,愤恨道:“你只能保你自己的命,他必须死……”
钱浅见掌柜举弩的手微微松了劲儿,抓住时机一手托举住他的手,将另一只手中的药粉近距离拍在他脸上。
掌柜手中的弩箭朝天射空,咳了两下还想反击,钱浅却将折叠匕首插进了他的咽喉,随后跳开三四步,才敢恢复呼吸。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掌柜难以置信地捂着喉咙,血如泉水一般从他的指缝涌出,他张嘴想说话,却只喷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随即颓然倒地。
吕佐惊呆了。
上一秒还真的以为她要舍身救他,下一秒她利落的动作一挥而就,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而情况也在瞬间急转,死局顷刻翻盘!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杀人后神色毫无波澜,拿起桌上的茶壶冲掉手上残留的迷药粉末和血渍,又弯腰捡起掌柜的□□和箭,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朝他走来。
钱浅并不知道她的表现在吕佐心里翻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见他神色错愕地盯着她手中的弩箭,认真解释道:“我觉得这个东西挺好用的,可以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你怎么样?死得了吗?”
吕佐压下心中的骇然,“应该,死不了。”
钱浅帮他把剑收回剑鞘,架起他的胳膊说:“你这伤是不是得回蜀郡找医馆治?”
吕佐努力支撑着答:“不能回去,回去就必死无疑了。”
钱浅有些为难地说:“可我不会治伤,也不认路。”
吕佐指了一个方向,“沿着这条路往北两百多里有个小村镇,去那。你会赶车么?”
钱浅道:“会。”
钱浅赶着马车来到吕佐说的那个小村镇,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
镇上只有一家医馆,看起来十分简陋,所幸医士说他伤得虽重,却没有伤及要害,好生把伤养好就没事了。
吕佐幽幽转醒,只见医士却不见钱浅,心急地不顾伤势直接坐起身。
医士赶忙拦道:“你伤得不轻,不能起身!”
吕佐急道:“她呢?跟我一起来的那……”话没说完,就见钱浅端着药走进来,又尴尬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钱浅对医士道:“劳烦医士了,交给我就好。”
医士出去了,钱浅把药递给吕佐,说:“我去买些吃的。”见他神色有些紧张,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的。”
就算她这么说,吕佐还是有些担心。好在钱浅不久后就回来了,端给他一碗肉汤面,还加了两个荷包蛋。
吕佐吃着面,迟疑地问:“你,杀过人吗?我是说,以前。”
钱浅咬断面条,坦然承认:“嗯,杀过。”
吕佐想问杀得是谁,又觉得不合适,只说:“所以,今日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应付得了。有两个人已经中了迷药。”
钱浅更加坦荡直接:“应付不了。我只猜到那三个人是一伙的,没想到茶摊的两人也是同伙。何况那人还有弩箭,我不会武功,一点胜算都没有。”
吕佐忍不住斥责:“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一点武功都不会,居然就敢自己出来乱跑,还胆大包天去惹那伙人!”
钱浅白他一眼,“我胆大包天是因为我不怕死,出此下策是因为我别无他法。我不惹他们,就没办法甩掉你们。”
吕佐实在无语了,“公子待你如何你不清楚吗?他跟青楼那伙势力怎能相提并论?”
钱浅冷笑道:“都是想要禁锢我、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那一个虎穴、一个狼窝,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吕佐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