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今天要喝点什么?”店员年纪不大,在点单机前热情招呼着,空气里处处弥漫着浓郁的鲜果香,音乐也不知道哪个派系的曲调,朴晚区分不出来,但是听了就有种想去放牛的冲动。
还有种喝了果汁就能变年轻的错觉。
滨城数字化进程极快,商家不论大小,都跟进了电子菜单,就算是店员在面前,也会催促着顾客使用手机点单。
朴晚一向不喜欢低头对着屏幕看参考图,她更喜欢面对面交流。
用她的话说,服务是为了有人味,机器没法替代。
所以夜露依然保持着不接受预定,手写下单这种传统模式。
瞧着墙上的灯牌花花绿绿的,朴晚要了一杯不加糖的羽衣甘蓝,想了一下,又添了杯橙汁。
拿了号牌就坐在店外的长椅上慢慢等,等着饮料,再等点别的。
比如说,刚从扶梯上慢悠悠走下来的那位。
那位长得谈不上漂亮,但足够吸睛的程馆长。
在朴晚看来,她永远是一副清汤寡水的表情,就算摘了眼镜,细细长长的眼也像肌无力一样睁不大,眼角落了一颗泪痣,总的来说,没什么明显的视觉硬伤,长相只能跟冷清那挂沾个边。
但是配上她的身高,性质就变了。
程莫霄身高将近一米八,再加上瘦骨宽肩比例甚好,走起路来信步生风,妥妥就一会动的衣服架子,那些面部特征自然就全都变成了加分项。穿的越简单,把自己衬的就越高级。
甚至连模特经纪人也来找过两三次,只不过都被她拒掉了。
顾不上看程莫霄,手里的取号牌震个不停,朴晚怀揣着炸弹一般起身快步回去拿饮品。
手上端着两杯饮料出来,看见程莫霄盯着屏幕,嘴角不经意地向上勾了一下。
程莫霄,她在笑吗?
分开六年,左右是缺少了些指手画脚的立场,也不该过问。
她简单调整了下呼吸,坐到程莫霄的对面。
朴晚把那杯橙汁推了过去,自顾自的扎开了面前一杯通体透绿的饮料,看上去很炸裂,但区区蔬菜,不会难喝到哪去。
不过还是大意了。
甘蓝这种食用叶植物,再难喝最多也就是保留一点茎脉的纤维口感。她实在没想到搅烂的叶子还可以这般一股脑塞进杯里,一口下去细碎的渣滓全部滞在舌头上,保不齐现在开口,牙上也粘着绿油油的叶渣。
像是黏腻烂掉的隔夜汤。
朴晚不想去放牛了,她突然被这一口果汁折磨得有点自卑,拼命的用舌头扫着牙床。
可在对面人看来,像是牙疼一般,吃痛的舔舐牙龈。
“你还好吗?”程莫霄眼里有些关切:“牙痛?”
朴晚双唇紧闭摇摇头。
“那是牙齿敏感?”她用手背搭了搭杯壁,有点冰,但不过分。
朴晚还是闭着嘴摇头。
完了完了,有话说不出,这下彻底哑巴了。
之前都是看牙上有菜叶的都是段子,谁能想到艺术源于生活这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自己八辈子打灯求来的福气,全用在今天了。
“不好喝?”程莫霄好像猜到了什么,试探着。
朴晚慢慢点了点头。
对面人抿了抿嘴,随手抓起剩下那杯橙汁,扎开推到朴晚面前。
朴晚迟疑了一下,端起杯子吸了一口顺了顺嗓子。又拿出手机,翻出备忘录敲了一行:去下洗手间。
在程莫霄眼前举了几秒,起身就朝着厕所的方向急匆匆逃跑。
红极一时的星级餐厅主厨,居然会被一杯饮料难喝到失声,说出来已经是地狱笑话的程度。
朴晚对着镜子反复确认,牙上已经是干干净净,保险起见还是又漱了两次口。
她不确定今天是不是水逆,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想把这种丑,出在程莫霄身上。
非常不想。
离开前还在全身镜前左右转了转,黑色的针织衫把腰部曲线勾勒的恰到好处,朴晚绷直了背,走出洗手间。
程莫霄还坐在那,披着大衣低头摆弄着手机。
朴晚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衣和她今天这件衬衫,好搭啊。
光是坐在那都会让人都觉得,这身板出现在时尚杂志封面才真实。
像个骑士,严肃的骑士。
留学的时候程莫霄身边就是莺燕成群,朴晚当时特看不起这些人,嗤笑梦女梦什么的都有,不就高一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未来,就是扛着大旗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
不知怎的,从今天看见程莫霄开始,朴晚脑子里一直都是这些没完没了,不该再出现的旧事。
触景生情,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时候吧。
她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吐气,想从这些失控的回忆里脱身。
正眼瞧着,桌上的饮料换成了两杯橙汁,一杯应该是自己喝过的,一杯没开封。
也是,自己都喝过了,再买一杯也是情理之中。
况且她俩也早就不是同喝一杯水的关系了。
...
再次整理了一下心情,坐回程莫霄的对面。
“说说合同吧,版权流程的事。”程莫霄敲着手机没抬头,话里倒是多了几分公干的官方语气。
今天是周一,她似乎真的很忙。
“该说的话黄昏应该都说过了,场馆这边呢也是按流程办事,版权许可是流程的一环,要是今天开了这个口,明天别的商业合作也会来牵扯,挺难办的,所以希望你理解一下...”
好标准的推辞,不是“我”,也不是“别人”,而是“场馆”,客观存在的,没法开口的商业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