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以刀弯砍香槟,却不敢在那人的视线里多逗留几秒。
开了酒,也盈了杯。
剩下的时间,各有各的世界。
收工宴上,朴晚一直都没能停下来,要么灌酒,要么抽牌,现场混乱的像个ktv的包厢。
都是些无聊的酒局把戏,躲在空花阳焰的浮真浮假里买醉。虽说现在抵制酒文化,但做餐饮这一行,哪有不碰这玩意的?
无度。
全是无度。
朴晚眯着眼,抹消面前这人倚靠的桅杆,涂掉背后那人紧抱的旗帆,而后擦去地间支翘的木板,在这港埠边,想要游目浮泛在海上的船。
她拎着手机掂量半天,还是打开了和程馆长的聊天框。
不知道隔着海上的风浪,消息收不收得见。
【想逃掉。】手指覆上发送键。
信号那头低头看了会儿屏幕,随后回句:【装醉。】
酒精沾在迟钝的脑子上,朴晚觉得自己目光好像都迟了半拍。
她随手抓起一张桌子上的提问卡,又隔着衣服拍了拍胳膊上的疤。
朴晚没弄清到底是自己真醉了,还是一瞬间入戏太深?
不暇思考,头顶上就冷不防地贴来一阵厚重呼吸。
“朴主厨单独回程不方便,我顺路把她捎回去。”程莫霄发音沉闷,不忘补充:“大家尽兴,那我们先撤了。”
“唉,主厨还欠三杯酒呢…”
“养鱼呢老张?”
“输了的人赶紧!”
“刘总,管管啊别放人啊!”
…
身后的话音渐行浸消,地下车库也寂寞的打紧,鞋跟踩在地面上,掐着回声读秒。
零星的醉意催着朴晚开口:“你要送我回去?不是喝酒了吗?”
这句话,是可以问的吧?
“嗯,叫了代驾。”
清虚的声音配载空旷的地下车库,听觉效果拉满。
一路上两人同坐皮卡后排,隔了点儿距离。
朴晚分不清这中间的空隙,是不是具象化的六年。
太远。
可又好近。
坐在另一头的人抵靠在座位与窗缝之间,外面的昏光暗影略在没有波澜的脸上。
弧影描画着微微上扬的线条轮廓。
也勾的自己,徒生心痒。
夹道路灯列阵在回程中指引寻向,周遭影子也跟着拼了命似的匍匐行礼,忽闪钻进车窗的光,滑在旁边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戴回小指的戒指上,一晃儿又暗了。
刚才也戴了吗?朴晚眼皮发沉,还有一点儿恍惚。
分不清是收工宴上喧嚣牵扯出来的延滞醉意,还是夜晚膨胀出来的情绪。
这枚戒指,才是她真正一直想问的问题。
想开口,又怕僭越。
车内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朴晚轻轻送气,随后缓慢地撇开了头,呆望起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轮,很圆,很大,还很凉,却不像平时夜里见到的那样。
反倒像个躺在幕布中间的洞,一个被烧破的,一直在漏光的洞。
她靠近洞,瞧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唱着歌,在给月亮过生日。
朴晚出神,她突然也想知道月亮的生日是哪一天。
然后单独给月亮,再过次生日。
还想,把程莫霄也一并拉上。
...
再度睁眼,代驾已经离开。朴晚不仅脖后多了个头枕,身上还多盖了件衣服。
皮卡座位谈不上舒适,认真评价的话,甚至还有点儿硌得慌。
窝在后排,腰痛腿酸屁股麻。
身旁一声轻咳:“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儿闭眼躺了多久,也不知道程莫霄在一旁跟着坐了多久。
“...谢谢。”
长吁鼻息,朴晚拉开车门,寒风吹面一个踉跄,酒气激着身形也跟着摇摇晃晃。
另一侧的车门也被拉开了。
“我送你。”不是选择题,是陈述句。
她没有回答,这话也无需被回答。
身侧的锁骨发有意无意的划刮着自己的下巴,迎鼻还有些后调没散尽的隐香,朴晚反而有点纳闷,自己有醉到需要搀扶这么夸张吗?
只听一句:“电梯。”
朴晚又听话地伸手按下了八楼。
夸张些也不赖,至少那点儿上次的痴心妄想,这次成真了。
贴上指纹,程莫霄搀着她,在那声欢迎回家之后,回手轻轻地带上了锁。
空气里还混杂着道不出名的花香,客厅一片荒凉,芳香里透着狼藉,像个简陋的出租房。偌大的空间里,仅有一张沙发独自对着空墙,落地灯前,阳台拉门的斜角边,立着一棵柠檬盆栽,却也挂果不太理想。
岛台上咖啡机旁边放了只空杯,身后就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酒架,数目夸张到不仅把架子塞满,甚至地上还摆了些。
这屋子,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勉强维系生命体征的气息。
不过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