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晚瑟缩在被子里,弓背蜷身,竭力调整喘息抑住眼泪,却在和程莫霄四目相对的一霎那,又决堤了。
落泪的欲望比先前每一秒钟都要强烈。
先是无声,再是呜咽啜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鼻腔酸楚,眼泪泛滥,止也止不住。
她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的...
面前递来几张纸巾,柔声细语:“怎么了?”
透着斑驳噙泪的目光,连一向好整以暇的程馆长都跟着生动了不少。
在如此生动的程馆长面前,自己这可怜样子好丢人。
哪怕是当年这些事都没在别人面前哭过,现在哭哭啼啼好像博同情一样...
危机感倏来忽往,怪不好意思的。
朴晚吸着鼻子,伸出手贴了贴眼尾,涂去停在脸上的泪,而掌侧那抹血痕就被眼前这人轻易瞧了去。
“怎么还受伤了?被什么东西伤的?”程莫霄轻轻撩开被子,握住手掌仔细查看伤痕:“疼吗?”
一声关切,让朴晚又酸了鼻子,她呆呆地盯着那人动作,轻轻摇头。
眼见着程莫霄起身翻包,再回来时,手上多了根碘伏棉棒和加大创可贴,屈膝半跪在床边悉心消毒,动作轻柔。
好在伤口不严重,只需简单处理,包好手掌,程莫霄这才再次坐回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不远不近地温声唤着:“晚晚?”
语间游移,朴晚闷声应:“嗯...?”
“刚刚是酒店送干洗上门,衣服都洗好了。”
她听着陈述,在偷偷咬了下口腔内颊侧的肉,机械地点了点头,没做应答。
程莫霄倒吸了口凉气:“那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躲进被子里哭吗?”
鼻音重重,小小感冒居然让这么大一只程馆长变得更无公害了。
向上挪了挪身,朴晚倚着床头,神色躲闪。
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说出口的光彩事,可越是竭力遮掩,越是欲盖弥彰得过分明显。
“不想说吗?不想说也没关系。”程莫霄叠换了条腿,温声继续:“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和我讲。”
朴晚顿了顿,抬头睨了一眼,笑得牵强:“还嫌你帮得还不够多啊...?”
“你自己看,现在雪还没停呢。”面前人看向窗外,满脸怅然若失,朴晚第一次觉得这人居然还有几分会怀春伤秋的味道。
呼吸微敛,表情略显难看,她开口打趣:“那雪要是停了呢?”
一时间屋内沉默无言。
久久才等来句话音:“雪停了,就属于人道主义援助。”
人道主义援助?
怎么官腔之上还要扣高帽的...
“晚晚,不论什么身份,我都可以做你的听众...”
朴晚再次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目光,垂头抿了抿唇。
“我...我一听到门铃就害怕,不是那种普通的害怕,哎呀...我也说不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摩挲着被面嘟嘟囔囔,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那般架势。
“是会想起什么事的程度吗?”程莫霄抱着臂,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侧了侧身。
一语中的!
布料声在空气中不断被放大,朴晚没有接下去说,她只顾埋头攥了攥被角。
那人猜对了,这些本该加密的脆弱和敏感,三言两语就被摆在了台面上。
“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那人开口轻轻。
“昨天吧...?只有酒店这里有,别的地方没有,单纯门铃听着有点儿...心里发毛。”
“现在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现在好多了,没什么事...”话语间胸口起伏,朴晚在被子里攥了攥另只尚在发颤的手,脸上却摆出一副风轻云淡。
随后又是一记询问:“是想起什么事情?还是说,看到什么了?”
面对这个问答题,朴晚选择闭口不言。
怎么说出口呢?
总不能说几年前的烂事还是耿耿于心吧?都已经解决了,自己还在这里没完没了的介怀,多少有点儿不识好歹;更何况这件事和谁说都行,只要不是程莫霄...
只要不是程莫霄。
好挣扎...
“...没关系,时间也好空间也好,你尽管开口提;门铃的话,接下来应该不会响了,放轻松,喘口气好吗?”
一下子说了一大堆,程莫霄挺背撑了撑腰,又顺着呼吸偷咳了声:“来吧,跟我一起深呼吸。”
眉心暗抬,柔声轻哄。
眼瞧着又生动了几分。
“吸气——”
“哈啊...”
“呼气——”
“哈啊...”
“...”
循循善导。
气都还没呼匀,朴晚忽然想起什么,侧身抓起床头的药粒,半拆包装朝前递了两下:“你找水把这个吃了吧,我刚才不小心把水弄洒了...”
面前人浅浅笑开,接过药粒欲抬步起身:“嗯,谢谢。”
起身的一瞬,才惊觉衣角被勾握,随后缓缓松指。
程莫霄偏过头,迎上略显逞强的表情,唇瓣开合,暂时还没恢复润泽气色,呼吸也不甚平缓。
“别走了,留下来陪陪我,行吗...?”
一个听着直白诚恳的小小请求。
充当了今晚留下来的完美借口。
站着的人强摁住心口横生怜意的焰。
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