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注脚 > 第112章 委屈

第112章 委屈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朴晚重重一坐,瞬间明白过来,兴许在一开始这人就会错了来意。

“嗐,怪我没说明白,清理食材就是帮我清理清理冰箱...”她大大咧咧地叉起一粒肉丸,“都吃光就算帮我大忙了。”

大众印象里西餐往往呈盘精致,其实不尽然,并非所有餐厅都遵照这个模式。

高级餐厅确实相对讲究摆盘,靠卖相,上菜仪式更甚或菜品动机来吸引一部分顾客的消费意愿。

同比之下那些家庭餐厅就实在多了,同样是西餐,他们的分享式菜品分量大,口味浓,通常是将几人的分享份量盛进大容器,直接上桌。

比如她面前这两盘厚重的饱腹菜肴。

朴晚本也打算出盘讲究些,用炭粉再稍作装点,不过想想既是存货,也没必要盘盘都在意形式,便随了当下心情索性不做修饰。

然而意外的是,和餐桌上另外几只餐碟比起来,这俩看上去更像是主厨为了中和繁复而特地保留下的几分拙趣。

好比深谙各类书体的艺术家名曰为了追求质朴,故意模仿孩童稚拙用笔,将“生疏感”呈现得看似漫不经心。

但其实没必要附会穿凿,朴晚单纯是嫌麻烦...

洋葱汤柔滑绵软,汤体醇厚却不油腻,加之份量又不大,只做润口,吃起来很是舒适。

见两人饮汤结束,她轻手撤去旧盘,又端上两只淡青灰色的反边汤碟,底部横着一块厚实的春鲈,上缀有白肉碎碎点点,呼应着盘体肉眼可见的粗粝质地。

不待江芥调整好拍照位置,朴晚就不由分说地拎着擦刀朝碗里猛裁黑松露。

得承认,这般“随性”地用黑松露点缀,瞬间把整道菜的视觉效果拉至满分。

“诶诶诶够多了够多了,看不见下面了都...”

“...哎呀,让你吃就吃,过几天这玩意就过季了。”朴晚悬手拐向另一人方向,对着汤碟又是一阵慷慨猛擦。

“那最底下垫得是什么酱啊?”江芥自己把盘内菜品用叉稍作整理,狐疑地对比着桌上仍旧敦实的焗土豆,挤眉弄眼又不着调一提,“白的这个,别又是奶酪吧...”

“怎么可能,那个是收汁的吊汤酱,纯粹就是看着白,没用什么奶制品。”

朴晚的声音不自觉地提了些,说完起身离座寻了只十足常见的素瓷壶接满开水,另还配了三个完全不搭的长玻璃杯。

甚至拿来的三只宽窄迥异,形态容量各不一致。

缝缝补补也能用。

话揶揄半晌,朴晚又将壶中热茶分倒于三只杯中,茶汤虽清亮剔透,却是略显单薄的浅琥珀色。

俗话说「好茶七分泡」,就是要在水温和时间上都当拿捏得恰到好处,进而确保茶质的最佳展现;眼下这茶是佳品不假,可泡茶的人技巧未必细腻,要是细究起来,其手法高低配得上一句「粗枝大叶」。

用热水浇,用瓷壶闷,再急猴似的一股脑儿都灌进玻璃杯里。

最后还要在其中一份里添上些功高盖主的冰块,驱着半杯热气节节溃散。

朴晚仰了口自制的中场冷茶。

茶汤口感扎实 ,在蜜香、果香之外还额外混着些许氧化带来的特殊香气,将回甘催得尤为显著。

岛产的东方美人。

不过茶香单纯是茶本身的功劳,谈不上和泡茶人的手艺有多大关联。

她对茶的理解远不如配酒,自然也不会期待从这两名食客口中得到什么正向反馈。

除了——

“嘶...”

江芥热衷捧这方面的臭脚,管他真假好坏都先给反应。

朴晚当然知晓老友心性,于这种特别私人的场合,更是七分玩笑三分真,即便如此,她还是从一旁盛冰的铁桶里用夹子折腾出两颗原本沉在底部的冰,丢进已经足够简素寡淡的茶汤里。

有冰做稀释,口感怕不是会更糟糕。

朴晚眼神定在杯身片刻,力图调节平衡那般又起手朝杯子里添了点茶。

“你这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是吧...”江芥复又左右瞧瞧,鉴于看见冰桶里还镇了瓶大酒,便缓下被捉弄的心情装模作样地晃了晃满茶的玻璃杯,轻啜一口。

嗯?

居然能刚刚好?

刚注入的茶汤色泽稍沉,意外调和了原本寡淡的余杯,使得口味尝来平顺了不少。

还真是妙手回春,好一个歪打正着...

朴晚无暇多顾,一转注意力移到另一位身上。

小程馆长不嫌茶烫,不评咸淡,只管在盘里东翻西拣。

和孩子挑食不一样,幼童挑食时往往伴随着哭闹,相反,程莫霄挑食是恬静又斯文。

看得人更是头大。

臭毛病。

“...吊汤用了百里香,鼠尾草,马鞭草,牛至,我想想,应该也扔了虾壳,竹蛏还有鱼肉鱼骨鱼皮这些...”她略一沉思,又给了个适可而止的眼神继续碎念补充,“小河虾,蛤蜊和湖鱼。”

“浮渣我都滤干净了,压底那块是应季春鲈,全都是淡水的。”

鲈鱼的最佳食用期常在秋冬,寒季脂肪储存丰富,肉质也紧实弹滑,朴晚却反其道选了较为松散细嫩的春鲈配以浓郁的河鲜吊汤,使得鲜味进一步被唤醒。

口味和卖相自然都没得挑。

虽然掌握这些搭配原理、有问必答是作为主厨的基本技能,但这并不是夜露运营的必要部分。

夜露还没到需要朴晚亲自和顾客互动的程度,她眼下摆出来不过是为了让人...

安心。

果然女嘉宾挑剔的动作停下了些,终于决心老实吃饭。

菜品分量不大,无非是几口的事,见吃得差不多,朴晚轻托着盘沿撤掉了旧盘,给桌面添置了两只别致的矮脚新碟。

“蜂蜜扇贝配黄油沫。”

两只白灰釉手拉小碟内各盛着几颗晶润的扇贝,扇贝横淋着质感轻盈的奶黄色泡沫酱料,表面散落少许香草屑、柠檬皮碎和几粒烤脆的松子瓣,粗略一闻,香气馥郁,让人胃口大开。

春贝汁水丰盈,涂在表面柔和的非洲野蜜大大拔高了整体甜度层次,而柠檬切入的酸意又恰好中和了扇贝天然的丰腴感,这道菜用料不复杂,所咽即所见,鲜美与甘甜并存,口感明亮极了。

行餐期间朴晚也没歇着,就手一捞,从冰桶里拎来了当日的重磅嘉宾。

从价值到体型都担得起今晚重磅的科通查理曼。

一零年对于霞多丽而言是不错的产年,再配上照以往白葡萄尺寸大上一倍的半透橄榄绿瓶身,三个人喝这么一大瓶...

朴晚用干布擦了擦湿淋淋的瓶体。

“开车来的?”虽说每次处理必会有酒的部分,可她还是要例行公事地问上一轮。

江芥自然不会开车过来,另一位就不好说了。

程莫霄顺着所问点了点头。

“车就放这儿停一晚吧,罚单和停车费都算我的,喝酒不开车。”她也不等程馆长作何回答,就基于安全常识自行安排决定,反正夜露离自己家步行距离不远,走回去无妨...

想着想着,朴晚微微试了口酒质。

入口的霞多丽清亮透彻,层次立现,微酸的果香中流露出梨与苹果的熟果气息,从春贝的柔嫩风味跃至秋天的丰硕,反倒让人渴望起夏天的热烈和冬日的冷峻。

一口算不上年轻的酒,竟能在嘴里叫醒四季。

果然没白等。

她先后为两人斟了杯,随后步入厨房去迎请接下来的餐碟。

是乍看规格近乎一致的两盘“艺术品”。

承托由几枚高低不一,接缝隙明显的拉胚平陶片拼合成两个象征意义上的,底。

连个完整的形状都算不上。

稍高位置是牛蒡摆成类似树皮的粗糙肌理,上面还插着一簇用绿叶点缀出的繁盛生机。

花椒芽,佛手瓜苗,山椒木嫩叶,豌豆幼苗和苜蓿嫩芽做攀附树皮的草本植被,旁边竖有略带野趣的焦黄金针菇头和迷你姬菇,又有香料经粉碎烘烤后制成的“苔藓制品”,混融着叶痕处铺就的一小抔橄榄粉和炭化茄子粉...

除此之外,其间还藏了几朵素雅的百里香花和椿芽。

生命在高低间蔓延过渡,纷繁有致。

一派草木生境。

朴晚紧接着拿起一只不锈钢细喷雾器,轻晃瓶身,左手悬在盘中用餐人方向略作遮挡,对准盘面轻按了两下喷嘴。

她要为“植被”补上最后一层细密的薄露,再潇洒朝两人面前一推。

作品至此收笔。

下刀动叉后才惊觉才惊觉眼前的一盘并非纯素,用来混淆视听的牛蒡贴皮浅如蝉翼,而后隐现出轻微的阻力感,这道菜的主角至此终于亮相,是两块码齐的脱骨鸽腿肉。

颜色浅浅,坐居底端。

即便是与食材打了多年交道的主厨,也会有几道自己不太中意的菜品。

朴晚不喜鸽子血,所以私下里鸽类的做法会比对外标准熟度要高上不少,纵使肉龄够短最适合半熟烹饪,也尽量不在肉眼范围内见血。

不见红,却仍旧保持了肉质的细腻油亮,腿肉不生不老,盘沿还有一抹由勺背抹上的酸果蔓酱,端到桌上时尚存温热。

“红的是酸果蔓,刚才喷的是稀释乌梅,牛蒡皮下面是鸽子拆腿,白的是萝卜泥和白芦笋尖...”朴晚旋身巧巧一坐,收了工具又扯了张纸擦手,“啊对,粘在一起的是肉皮胶,没用淀粉面糊。”

她讲完顺手微调了酒标的角度,随后指尖轻探盘缘,快速、几乎是下意识地拂去程莫霄底盘上微小多余的水渍,又打开餐具盒,将备用刀叉的尖端没什么理由地对齐在一条水平线上...

这些“操心事”几乎成了她的第二天性,摸摸弄弄,忙忙活活,头不抬眼不睁。

“你这配方可都交我了...”江芥端好手机咔嚓一张,“不拿这个当商业机密啊?”

“机密?嗐,扯远啦...”朴晚抬起脸,笑得有些不屑,“都是些步骤陈述,最多跟员工签签保密合同,再说了很多主厨看一眼就能复制,尝一口就知道大概用料,稍微改改,真拿去卖也不一定找得到说法...”

江芥撇撇嘴,略表嫌弃地也跟着吐槽,“也是,一眼复制粘贴...”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莫霄闻言刀叉歇怠片刻,却什么话题都没参与,隔了几秒才继续用餐。

一顿饭,她把自己包装成个旁观者,鲜少开口...

朴晚也只当在外的程馆长要维持住人设,只顾桌上的拿拿捡捡,没多在意。

接下来的菜品载体是两只米白波纹小浅盘,窑火烧就的微小凹凸使得餐盘边角的曲度随形起伏,在灯光的映照下,形貌表相在不同角度下观之各有不同。

盘中,由鲑鱼皮炸制的脆壳完美承托住鲜嫩的枪鱼中腹,鱼皮塔侧边斜插着两片薄切松茸,其上再点缀以适中用量的柚子酱,边缘另撒有细碎的柚子皮屑,整体摆盘简约不失重点,主次有序。

一大口咬下去鱼皮部分酥脆喷香,内里的鱼肉肥美,用海味的鲜香对撞松茸的土壤气息,即便份量小巧,却足够让人幸福。

同步上桌的还有一盏壶。

和先前不论粗细的盛茶素壶不同,朴主厨这次一并从后厨端来的器物,明显较先前考究了许多,尚未烫焦的黄杨木雕花汤垫上坐着盏通体鎏金细绘的汤壶,配套以两只浅花玲珑瓷莲碗,做工古雅华美,细节尽显匠人巧思。

朴晚稳稳拎起汤壶,手腕微转,汤流便如绦般落入瓷碗,一眼瞧去,汤色澄澈透亮,表面泛着微微油光,不等太凑近就有砂仁与南姜独特的香气弥散,温香中透着微辛,加之汤中地鸡肉质结构绵密紧致,初尝轻盈,再品香辛,继而尾韵温暖绵长。

即便是间食,也处理得滋味丰富。

然而下足功夫的可不止这两道。

不多时,朴晚稍作收桌补酒,给接下来形状见方的双层八宝木立箱让位置。

食箱里的两份冷熏的鸭肉已经预先整齐切片,被层叠摆放在不规则的浅色平盘中,除此之外她另码出块石板,将额外一份鸭肉现场切厚片平铺其上,手执小刷在鸭皮上薄涂一层酱料,又腾空试了两下热风枪,以中等风力均匀地左右烤了大约七八秒钟。

鸭皮表面的晶亮质感迅速进化成磨砂质地,随着热力的作用,表皮逐渐贴合,变得更加紧致平滑。

像给肉上了一层雾感定妆散粉。

“鸭子得趁脆,赶紧吃——”

朴晚眼尾沁着淡笑,将微热的石板素手一推挪去二人中间,接着搓搓指尖,步态沉缓地去酒架上找当晚的第二款用酒。

换做其他餐厅,这种程度的主厨上菜秀可能算不上新奇,毕竟滨城新晋的网红餐饮也争相强调仪式感,可落到朴晚身上,就成了件实实在在的稀罕事。

这人平常顶多在摆盘上小费心思,再多一步就嚷着要出工伤人命...

今儿这一鸭两吃和桌边服务,怕不是沾了同桌另一位的光。

江芥瞅瞅老友,又余光一划,扎着鸭肉窥了窥温淑娴静的座上宾。

瞧瞧瞧瞧,眼睛粘人身上摘不下来了...

嘶——

酒架侧投来的高光照明映亮了朴主厨的小半边身子,程莫霄的视线并没有跟随太久,她确认那人的动向后,也拾起桌上新置的餐具,淡然叉起一片鸭肉送入口中。

无花果带来的甜味恰到好处地平衡了肉的咸香,酱料指橙提香,藏红花增色,整体表现中规中矩;倒是另一小份很是让人惊喜。

不知朴晚刚才刷了一层什么酱料,简单炙烤过后就紧紧黏附在鸭皮上,焦脆中蕴着没法完全形容的酸甜,既有存在感,又不会喧宾夺主,配着嫩肉和紫苏,好吃到让人停不下来。

只可惜份量不大,一人也就分三四块,江芥伸手端着用剩下的小碟嗅了嗅。

“涂得是减汁巴尔萨米克...”朴晚腋下夹着酒瓶,又从身后的侧边台随手拽出条新酒巾。

“减脂?”江芥拎着叉子没头没脑也神侃老友,“这都有减肥版本?”

她本无意今晚这样多嘴,可若是自己再不说点儿什么,这电灯泡当得怕不是要多亮有多亮...

“何止呢,还得有无糖版,增肌版,生酮版,蛋奶素食版...”朴主厨思路跟得极快,笑着屁话一个接一个,“明天业务就能开张,还得拜托江老板帮我多拉来几个健身房的生意...”

话毕,朴晚不忘扫一眼程莫霄,告知似的边抹抹手里的大家伙边补充,“酱料是十二年陈的黑醋打基底,另外加了点酒和香料什么的...”

左右属她最忙活。

鸭子没耽误几人太久时间,很快餐程就迎来了当晚的主盘。

一眼看上去分量特沉的肉品。

主菜浅盘内羔羊腿肉精腴细腻,外皮呈现一副漂亮的焦色,内中浓郁;同盘羊肚菌和长裙竹荪相得益彰,不仅为菜品增色了分明的层次,同时带来了菌类独有的大地香气。

点缀在表面上的羊奶油和百里香油赋予了菜品丝滑的质地和脱俗的草本口感,使整道风味在平衡和丰富性上更上一层楼。

另外还有金黄色的萨瓦面块陈设在肉品表面,观之饱满厚实,食感弹牙,尝起来像口感扎实的小面疙瘩。

这种面块太具地方特色,是阿尔卑斯山地界的地方小吃,由硬粒小麦和水盐制成,也正是由于受众谈不上广泛,赶着厨房里正好有现成品,她就没额外做去麸版本。

所以朴晚只端出一份。

就算今晚住在自己家里,过敏药也不能当饭吃,作为补偿,她慷慨地朝另一个人面前推了推那两份贯穿始终的土豆和肉丸。

江芥盯着面前的一盘,拿也不是,退也不是,把犹豫表现万般明显。

“她过敏吃不了。”朴晚一面轻描淡写,一面沿着瓶颈下缘利落地切开瓶封,又用掌心轻掩瓶口,尔后海马刀一进一出,随着声几不可闻的「咻」,她这才优雅地移开手掌。

切痕规整,开瓶动作也娴熟稳定。

手里这支是北罗讷河谷埃米塔日产区09年的西拉,这一年的夏季干燥又漫长,把西拉葡萄孕育得皮肉比极高,使得酿造后糖分和色素更加集中,酚类熟成度完满,单宁结构更是强劲紧实。

说起来这支陈年潜力极高,自己不过也只有架上的寥寥两三瓶。

抛开这些曲高和寡的行家话简单点讲,是瓶好酒无疑。

她伸手从邻桌取来三只底宽的勃艮第杯,轻捻杯柄,对着光线极随意转了两圈,尔后朴晚将色泽近乎紫黑的红葡萄倾倒入杯,不经醒酒过程自先试饮了一口,随即眉头一舒,又倒了余下两份。

最后才折回来将自己这杯补至小半。

酒体丰盈,酸度适中,不会过分涩舌头。

也正是由于这份不过分发涩,小羊腿的嫩滑和微微的肥脂会与酒中的黑莓、黑醋栗和香料风味相互补充,拉弱菜品的整体油腻感。

恰到好处。

厚菜佐大酒,夜幕低垂,用餐安排也已经行进尾声。

可是接下来的操作让人摸不清用意。

与其说摸不清用意,倒不如说让江芥觉得有几分凉飕飕的敌意。

依照惯例,主菜之后没有奶酪盘就该是甜品,可朴晚消失了一会儿,再从中央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两份巧克力酱和一盘油淋淋的堆高酥果。

说是酥果也不准确,贴切地讲,更像是油脂斑驳的餐巾纸包裹住某种神秘物体被端上了桌。

除了油还是油,油得骇人。

夸张到给磨砂质地的盘面敷了一层晶亮亮的反光。

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盘没法回收的“厨余”。

不等食客惊讶结束,上菜的这位反而开始催促,“别冷了,吃呀——”

“不是,你这是个啥啊?”江芥忍不住狐疑先声确认,又用了个干净叉子敲了敲饱满泛鼓的酥壳,“柴姐那边就没剩什么冰淇淋的?”

若论烹饪技艺,朴晚的技术的确没什么好挑剔的,可若提甜品制作,谨慎些总不为过。

“哎呀,做都做了,你尝一下,沾这个巧克力酱。”菜单已经走完,主厨难免有些惫懒,轻手各一送配套的两只四角小碗,执意推销。

程莫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礼貌地用小勺尖先试了试所谓的巧克力酱。

没有添加杂七杂八影响风味的干扰项,很纯粹的,甜甜的,热热的稀巧克力。

女嘉宾慎重地点了点头。

江芥没敢深入叉取,只用尖尖浅扎进去一小段。

盖是酥皮的脆性导致,点心在蘸取提起的过程中不慎又掉回酱碗,再被扎起时酥果表面已经满是酱汁。

裹了一圈巧克力,没太看明白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炸牛奶?椰糕?芝士条?

她有点犹豫,可在老友紧迫又热烈的目光下,为了不扫兴还是毅然决然地咬下一大口。

只是入口之后还未及咀嚼,江芥就开始在脑子里飞速搜寻适合此刻的用词。

啊,看这个形状早该料到的。

炸香蕉。

又粘又塌软,真的真的好难吃...

这一口怕不是咬掉了她当晚全部的好心情。

江芥被腻得直打嗝,索性吐掉油壳激情开麦,“我靠,这么像虫牙的黑芯香蕉你哪儿找的啊...”

不等说完她又猛饮一口酒漱嘴,转头冒着大风险提醒另一位这东西不宜食用。

程莫霄是想听劝,却也耐不住来自朴晚目光里半真半假的殷切,只得一并硬着头皮应了那份客随主便。

浅尝,辄止,表情复杂。

一个凶手,两位受害人。

尔后碰杯碰盏的红葡萄都差不多见了底,这盘所谓的甜品即都没人再碰...

临走时江芥泄愤一样将一整盘都丢进垃圾桶,又神神叨叨地抱着那瓶没喝完的大白葡萄最后关灯锁了店门。

伴着一声钥匙落袋的金属碎响,程莫霄望了望两位似醉非醉的人,又转头视线一溜把注意力丢去街尾暗角,下意识地也摸摸自己的口袋。

“发什么呆呢,走啦!”

目送老友被代驾接走,朴晚这才朝站在原地不作声的另一人招呼动身,“今天就不回你那边了,在我那儿将就一宿。”

并肩的小程馆长好似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晚风不懂事,逮着今晚根本算不上什么的酒精可劲撩拨。

她忽然觉得朴晚之前说得特别在理,有些事情确实在冥冥之中重演,而洗牌之后的结局也与最初的版本有显著差异,一部分明之又明,一部分玄之又玄。

就像今天,自己不用避在隔街的角落里抽烟,夜露的这盏灯居然是为她而留,随她而熄。

到底是只过了几个月,还是原地熬等了好几个世纪...

程莫霄自己也说不清这股繁杂情绪由何构成,她迎风紧了紧衣领,却又意外感觉到一阵夜寒。

丢人。

怕不是真醉了。

...

拐进滨樨华府,再用密码解开间近期只回来洗过一次澡的置酒仓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