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绕到这儿了...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视线在厨房的忙碌喧嚣里找补似地绕了半圈。
夜露今天里里外外来了不少人,唯独缺了根定海神针。
小程馆长,不在。
一方面程莫霄要陪程允去打吊瓶,抽不开身,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利弊考量,得避嫌。
美术馆的立场本就微妙,和往期合作艺术家私交过密容易引人猜测非议,更何况,当时热搜还是那人亲自出面才平的。
所以现场指不定有几个MetroE那边的工作人员在之前跟她打过照面。
不合适。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程莫霄没来,江芥倒是一直带人在现场尽职尽责地做苦力,一楼后厨场地对外签租了中央厨房的部分位置,而甜品厨房仍是块自留地,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江芥很会享福地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块『勿进』的牌子,堂而皇之地架在门边。
这里就此成为真正意义上她的世外桃源。
本想着在老友的领地自己占山圈一块歇歇脚,可没想到这个时间居然能碰见上班中的柴安。
“柴姐在呀...”
“嗯。”
江芥羡慕极了柴安的工作,时间随心不说,位置也够清净,能躲在这小厨房里,做做巧克力,弄弄小布丁,哪怕现在外面闹腾腾的,那一锅粘稠的麦芽糖也能被她鼓捣出几分禅意来...
刮刀在与玻璃碗接触的的刹那将内壁黏滑的糖浆尽数带起,刮得比自己车前玻璃那两个雨刷都干净。
一心不乱,解压。
想着想着,她瞟多一眼朴晚那边的动静,又无所事事地伸手捡了块柴安用不着的边角料含在嘴里。
好甜,甜得头皮发麻。
...
录制现场的油烟气待得人发闷,一小时对菜品来说足够漫长,先后已经有一两个嘉宾将成盘交进了保温箱。
马休顶着一副拱火的赖皮相,眼珠一转,打抱不平似的向节目组大声控诉,“不公平啊,朴经理不参加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节目组自然乐得推波助澜,摆出一副搞事的架势,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刀,“这个看经理意愿。”
皮球轻飘飘地落到了朴晚面前,带着点不容回避的味道。
早不喊,晚不喊,非要这个时候。
综艺需要话题度,参演嘉宾也普遍打着没有年龄架子的旗号高呼真性情。
马休起头一唱,乔森跟着一和,就连一直闷头做事的徐清和席答也都不声不响地偏头看了过来...
有声无声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朴晚被一时间被架得有些下不来台。
原本今天的设定里自己无须开灶,可综艺氛围下的“规则”,本身就经不起推敲。
推搡一步,看看她的应对,进退间便能立下在观众心中的印象。
现在连摄影那边都把镜头怼上来了...
她无心卖弄,却又生怕剪辑事后给自己添油加醋,借机放大话题。
毕竟此行的目的是侧面帮李訇利澄清,再借着对方的名气给场地争些曝光来,虽然朴晚自己心有私怨,可这种犯不着的冲突她暂时也没兴趣起。
那群粉丝不分青红的盲目力道她早就领教过了,眼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才是上上策。
念及至此,朴晚夷然地松了口劲,眼稍笑,眉稍舒,随即也给自己挂上围裙,扭头检阅了两眼节目组备来的食材篮。
里头还剩两根形态不佳的胡萝卜,一小捆冬粉和几种谁都用不上的炖汤调料,经过几番拉锯交涉,制作方这才破例松口她能从场外取一样辅助食材。
朴晚也不过分,只拿了一包小号米纸皮。
时间一来二去还有二十多分钟,郑知周炒早了,但这丫头心思不在成败上,把菜一扣便开始东瞧瞧西转转,最后脚步极缓地绕道朴晚身边看热闹。
朴晚可着能用则用的原则,从邻台挑了些用不上的青虾肉,两三枚泡发的木耳以及几块切剩的冬菇,又划了一点被砍到零碎的火葱,最后跟席答借了两颗鹌鹑蛋,还不了的那种。
留给自己的材料就这么多,东拼西凑,实在是有什么算什么。
还得是厨房里的老手才能在临场的情况也自如,她趁着冬粉泡温水时闲手剁了虾泥,刀刃切碎,刀背捻糊,最后在勺子刮浆的间隙加了一颗刚才讨来的鹌鹑蛋白和玉米淀粉。
原则上虾泥制作是个很讲究的过程,为了其中口感鲜嫩弹滑,还会按需加入高汤和猪油进行冷处理,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琢磨这些细节的时候。
搪塞过去这一轮镜头才是要紧事。
她有自己的打算。
虾肉量少,耗时不久;泡冬粉的水不算合温,比常规时间多用了几分钟。
朴晚将泡好的粉丝捞出拦腰砍成几节,胡萝卜木耳和菇肉剔根擦丝,又在火葱碎屑上补了刀,将其修整成更为细碎的小颗粒,随后把所有材料逐一挤去多余水分,加进虾糜和鹌鹑蛋黄揉成馅糊。
躺在碗里的成品馅料晶晶亮亮,她洗了洗手,不慌不忙扫一眼墙上的时间。
离任务时限剩不到十五分钟。
李訇利那边已经交了盘,而身边凑近观摩这场临场发挥的视线越来越多。
烹饪兴许不难,最关键得扣题,节目组为了制造看点,在开拍前还给其中两位嘉宾提前下了些“保命”功夫,免得一开场就手生难堪,但朴晚这儿,没人给她透露半点儿。
也就说一举一动都算是临时起意,起哄也是,接招也是。
这是卖话题的好噱头,执机的张导一擤鼻子,也跟着站起来。
朴晚取了张透明挺括的米纸。
润软,铺平,她沿着米纸的下端向内包住馅料滚了两下,接着才将两侧米纸轻轻朝里叠,最后顺着平直的边缘折线一卷到底,借着水分的自然吸附,牢牢黏合收尾。
常规的越式卷法在两边留单层,但炸制过程中很容易因厚度问题导致一侧膨胀发泡,甚至出现表皮破裂焦黑的现象,不过是一个反向的小动作,就可以大程度上避免这种观感失误。
当然,眼下的核心问题是时间不够,所以把油温稍稍抬高的同时,食材也要耐炸才行。
手边备馅不多,勉强够朴晚不松不紧地卷三四个,她又膝盖一顶,从腿边抽屉里摸出个金属架,将几个大小平均的半成品全部以折角朝前的姿势码在架面。
“哇,包出来还能长短都差不多...”
不知道从哪儿冒多一句,镜头也懂事,知道顺着慨叹给特写。
另一头,席答也交盘按了结束铃。
任务时间只剩十分钟。
她抬头瞧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那口刚做完拔丝地瓜的油炸炉上。
徐清用完忘了关,油温指示尚且还卡在一百六十度上下。
又是一个操作失误...
不过正好。
朴晚将几颗米纸卷丢进油锅,而后背过身去再次洗了洗手。
洗手的作用微乎其微,棉织物吸味本领一流,在这儿熏了好半天,油臭早就沾了一身。
她着实不喜这股炸味...
差不多三分钟,朴晚抬手将初炸的春卷从炸锅里捞出来沥油,反一步拧高温度,待数值妥帖,又丢进去复炸了一遍。
踩着任务前的最后一分半,几枚炸至金黄的春卷被从油炉里捞了起来。
没有破皮,没有焦黑。
身边明显凑来比先前多一倍的好奇脑袋。
“下一步得摆盘了...”
不知道哪位懂哥适时解说了句,摄像当即拉低角度,给操作特写。
朴晚随便摸了个热盘,又在一众人等着她小露一手实力的殷切目光下,利落地一刀将春卷砍至两半。
刀刃锋利,断面干脆,连连密实的馅料也被砍得齐齐整整,她收下刀,把盘子端端正正地朝前一送——
“去他妈的西贡小姐。”
铃——
身后的计时器骤然发出归零的鸣响。
倒计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