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我喜欢你。”
六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空气里。
少女错愕地愣在原地。
众人陷入沉寂,似乎都在屏着呼吸,等候莎莎的答案。
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句话对他们来说,绝不仅仅只是一句大冒险而已。
那是少年再也无法克制的、喷涌而出的爱意。
莎莎抬头对上大头的眼眸,在那漫长的一秒里,她似乎试图透过瞳孔,确认他的真心。
可随后,她还是在环视一圈众人后,选择放弃深究。
“你们…是在大冒险对吧?”她无奈地笑了笑,没敢再看大头的眼睛。
莎莎向来很聪明。
被别人在游戏里利用的真心,她选择悉心保护好,原封不动地交回去。
只不过,这份聪明对大头而言,却是把比“我不喜欢你”更尖锐、更残忍的利刃。
酒精借给他的那股劲再也无法支撑他的身体。
他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直愣愣就着原地坐了下去,而刚刚忙着烤肉的柳丁也闻讯赶来。
“他喝多了,这群人可劲儿逮着他薅呢!”柳丁扛起大头,一边向莎莎解释,一边又凌厉地扫视着众人。
“莎莎,时间不早了,你和我回去休息吧。”我也拉着莎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熊熊炭火灼烧着美国8月的夏夜,在空气中留下了被反复炙烤的苦涩。
而我的手臂却感受到一滴凉意。
回头看,少女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然决堤。
回到酒店房间后,我给莎莎递了条热毛巾,轻轻环住了她。
少女肩膀一耸一耸地埋在我怀里,抽泣中拼凑出一句:“笙姐,昨天李指找我谈话了。”
“谈…什么?”其实我大概知道答案。
“谈拆队,拆我俩…我和大头。”莎莎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因这句话开始波动。
“李指说,教练组听说了一些关于我俩的事,加上最近我俩混双成绩有所下滑,建议拆队和其他人配试试,效果可能会更好。”
“你同意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莎莎抬头苦笑:“笙姐,你知道的,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一阵无力感从我的心脏开始扩散。
“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只有你和大头两个人,你还会这样回答吗?”我终究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这句。
少女噙着眼泪,缓慢又悠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还给不了他答案。笙姐,我感觉…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我用力点头,向她表示我无限的理解和赞同。
我接触体育竞技这个行业并不久,但早已足够让我了解它热血沸腾下的冷血无情。
最热血的时候,漫天飘飞的金纸雨,每一片都在歌颂一个伟大梦想实现背后的汗水和努力。
但这场雨落下的瞬间,也意味着无数人的汗水被辜负、努力被埋葬。
在这极致悲喜并存的体育竞技里,个人小小的情爱似乎不值一提。
所以,不对任何一个随时可能站在你对面的人有情,在竞技场上才能真正没有软肋。
这也是为什么,体育竞技里现役的感情,大多是牺牲一个人的梦想去成全另一个。
可对莎莎和大头来说,他俩都不应该是这份爱意的牺牲品。
“今天是大头感情用事了。”我拍了拍莎莎的肩,“这几天他大概也是郁闷到了极致。”
“笙姐…其实…其实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也想不管不顾地抱住他。”
晶莹的泪珠滑落,少女坦诚地向我剖开自己的心。
“莎莎,你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不是吗?”
莎莎朦胧的泪眼里写满了反驳,“也许拆队以后,我们可能只是各自有很长的路要走了。”
她的清醒狠狠刺痛着我,我暗自嘲讽自己。
梁笙呐,来日方长的大道理你听过太多了。
可是呢?你还是不得不承认。
承认人和人的错过,向来只发生在一瞬。
“莎莎,你害怕未来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吗?”我替自己问莎莎。
女孩擦干眼泪,痛苦又坚定。
“我不会。”
这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在好奇是什么给了这个小小的女孩如此巨大的勇气。
敢于在众人留恋的缱绻爱意里抽身,敢于向未知的孤独和遗憾招手。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翻起一本《乒乓世界》。
才发现那个“混双只和孙颖莎”的栏目还曾问过莎莎这样一个问题——
“强大和被爱会选择哪个?”
女孩的回答只有短短两个字。
“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