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城内不过四百兵马,齐泰苦撑半月,虽凭借守城优势重创王钺,奈何孤立无援,再拖下去嘉州必破。
他忙使重金恭请南诏使臣趁夜色潜出城,寻驻扎黎州的南诏军队增援。
黎州距嘉州不足六十里,倘若王钺攻下嘉州作为据点,黎州岌岌可危,唇亡齿寒。
南诏使臣极力作保,南诏二王子异隆舜不疑有他,当即决定留五百兵马守城,点兵三千五百,兵分三路,驰援嘉州,欲与齐泰包围王钺。
午后日头毒辣,南诏一千五百中军奉命原地休整,等待斥候鼓声而动。
异隆舜跨坐马背上,接过亲卫递来的水囊猛灌几大口,拍着使臣肩膀欣慰道:“这些年王鸦奴那厮,不仅数次坏我南诏北伐大计,还隔三差五率军袭我边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多亏你策反齐泰引来王鸦奴,今天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使臣拱手道:“臣能劝降齐泰,还得多亏大王去岁攻占黎州,生擒前往黎州祭祖的齐澄。几根手指头剁下去,为了亲儿子性命,还有齐氏一族,齐泰不敢不降。此番大王当居首功。”
异隆舜亢奋道:“待我砍下王鸦奴那鸟人头,再趁机杀了齐泰那蠢货,眉州和嘉州自然落入我手,将来回到太和城,我那大哥凭什么同我争!”
使臣恭维道:“大王子庸弱,三王子武断,唯有大王进退有度,且大王性情学识肖似王上,必能带领我南诏攻克魏朝两川,入主天府平原。”
仿佛已经入主东西二川,异隆舜仰头大笑,鼓鼓囊囊的胸腔不停震动,显然激动至极。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三下一长两短又一长的鼓声穿过蜿蜒崎岖的山路,震天笑声停歇,异隆舜立即下令中军前行。
南诏地处高原,夏日清爽凉快,南诏士卒不耐西川酷暑闷热,多数人身上只穿了短打,还有好些赤裸上身。
行至无树荫遮蔽的开阔地,头顶上悬着火炉似的炎炎烈日,好些南诏士卒无精打采。
开阔地目测二里长,走到中间,异隆舜忽然勒马,粗眉拧成毛虫,军队随他停下。
使臣靠过来,拱手道:“大王,出什么事了?”
青筋虬结的黢黑手臂遥指前方,异隆舜脸色难看地问道:“你看没看到斥候旗帜?”
使臣忙扯着缰绳立在马背上,手盖在眼睛上遮挡阳光,脸色骤然惊变。
他坐回马背,磕磕绊绊道:“不,不可能,斥候去哪儿……”
“有埋伏,撤!快撤!”异隆舜调转马头,一脚踢得使臣跌下马去,“蠢货,被你害死了!”
此话一出,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南诏军队瞬间大乱,来不及穿甲的南诏士卒仿佛无头苍蝇四散奔逃。
异隆舜被亲兵拱卫,急于逃命,马踏士卒,哀嚎四起。
使臣呆愣愣坐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齐澄还在黎州,虎毒不食子,齐泰怎么敢……怎么敢……”
就在这时,头顶飘来一片乌云遮挡太阳,使臣下意识抬头看去。
不,不是乌云。
是箭雨!
他连滚带爬起来,往前跑了不过两步,一支羽箭从背后贯穿左胸。
倒地前刹那,他看见身披甲胄的魏朝骑兵从左右两边林间冲出,手无寸铁的南诏士卒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惨死魏朝铁骑下。
他躺在地上,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眼睛瞪得比铜板还大。
齐泰,齐泰!
骗子,狡猾的骗子,狠毒的骗子!
“将军,”一个腰间悬挂南诏传声鼓的魏骑俯首打量他,“此人像是南诏使臣。”
下一刻,耳畔传来哒哒马蹄声。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对上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
王钺,西川节度副使!他认识他。
他断断续续道:“你们北人,齐、齐泰和你,你们狡猾……齐泰,齐泰连儿子都……虎毒还、还不食……”
“你们杀了齐澄,怪谁?”王钺放声大笑,“把异隆舜给老子留着,老子要亲手砍下他的头,祭我那惨烈殉国的好侄儿!”
说罢,他挥动红缨枪拍打马臀,黄骠马吃痛扬起前蹄,用力踏在奄奄一息的使臣胸口,掀起滚滚烟尘远去。
血浆溢出喉咙,剧烈疼痛唤醒使臣混沌的意识。
齐澄作为他们拿捏齐泰的筹码,他们怎么可能……忽然,他意识到齐澄真的死了。
是王钺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