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等一个人回来。
他们还有一笔账没有清算。
彼此工作都忙碌,除了有目的地接触之外,要见面的话一般要靠晚间来等,在回家的时候将人拦截下来。
被拦下来准没有好事,在进门瞥见鹿商白在的那顷刻间里,元杞已经明白那有多么难以对付。
他背朝窗户坐在客厅内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轻幽幽地投来深邃目光,那双手被黑色手套包裹着,指尖一搭一搭地轻点。
夜幕全然从敞开的落地窗间映进来,成为了陪衬,仿佛一只巨手心甘情愿为他撑着黑伞。
但脸色很白很差,那时节的天气还炎热,他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寡薄的霜,连看上一眼也心生凉意。
他怀疑鹿商白是不是不舒服,有可能是再一次异变突发了?
自己没有带稳定剂。
他就顿在玄关处远远地跟鹿商白无声对峙了一阵儿,并没有辨识出鹿商白有病发的特点。
“过来。”直到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
他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直言:“鹿交易,有什么事您不如直说,我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鹿商白挑眉反问,“你没有时间忙自己的事情,却有时间忙我的事情,是这样吗?”
元杞正要开口,他先一步抢断:“即使我刻意跟你保持距离,不让你接触到其他的转务人员,可是哪怕这样,你也能从我这里窃取到机密?”
他从鼻腔之中哼出了个意味不明的音:“告诉我,你将东西递交到决意层那里了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元杞平静地否认,“您说我窃取机密,这种话请不要张口就来,我担不起这个责。”
“这个责哪用得着你来担?你是地面的金疙瘩,自然有人保你。还有,你是在告诉我要拿出证据才能来指控你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很清白。”
烟灰缸里残存着早已冷透的灰,元杞没有要认罪的意思,甚至轻描淡写:“您身体不好,最好不要抽烟。”
但这稳定过头的情绪,这一笔带过的语言将另一个人激怒。
鹿商白微微仰头将眸中点点的水光逼退:“我的同伴我的战友在冲锋陷阵,地面说要加大河外星系离化电的建设,所以转务就要专门派出一支小队出去勘探、规划和设计工程。”
“可是我听说他们用来之不易的离化电能去研究出了一种极其绚丽璀璨的灯色烟火,将珍稀能源用在刀柄上。这是几个意思啊!这么漂亮的东西是想照亮我的前途还是想在我的葬礼上点燃让我的葬礼更好看?”
对面缄默不言,鹿商白抚了抚眼角,怒极反笑:“让你有机可趁,是我不够谨慎。但是,元杞啊……让我揪住把柄,是你不够周全。”
说着他从兜中摸出收录笔,按下按钮之后悬浮显示出了一块半透的蓝屏,屏幕上出现一串串复杂的代码。
这涉及到元杞不熟悉的领域了,鹿商白当着他的面一层一层地解析了数据代码,最后显示是跨星际的信号源。
他不阴不晴地半笑:“这串代码来自谁不用我多说吧?你跟外星有秘密沟通,这件事情决意层知道吗?这密保嵌套了这么多层,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联络,瞒着你的上层偷偷摸摸,你还有什么居心?”
这可真是直击痛点,他如愿以偿看见元杞有了脸色变化,他一分一毫也不愿意错过对方的表情和神色变动,心头划过难言的畅快。
势均力敌的人一旦成为对手,那将是莫大的苦楚,他们谁都不要好过!
“你能反驳这不是你的吗?”鹿商白将收录笔抛向空中,收录笔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新被他接住,牢牢把控在掌心。
他忍不住发笑,说:“你认不认都无所谓,毕竟我可以决定要不要将这东西移交到决意层那里,我相信决意层公平公正,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元杞终于出声:“那么您想怎么样呢?”
这问题证明了他默认,默认自己的的确确有沟通外星的行为,且这不在地面的接纳范围之内。
被窃取机密的火气再一次涌上心头,要算账那就算个明白,他探出身去,伸手攥住了元杞的领带往前拽。
元杞顺着他的力半跪在膝边。
“我给你选择。”他心情糟糕透了,每一件事都糟糕,他将一应的损失都算在了元杞这里,元杞必须损失,或者赔偿。
他拨出枪来,抵在对方的侧颈上,居高临下地睨他:“这是你的第一个选项。”
元杞仰着头看他,鹿商白看清了那双漆墨般深沉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杞波澜不大,但那眼神很怪异,依稀之间有他从未撞见过的意味在。
竟然像是……控诉?
那时间他还不知道元杞身上才受了伤回来,只察觉他不似平常,脸色发白,行动微钝。
但也就是这伤后若有若无的一点清弱感,和那类似于控诉的神色,将鹿商白骨子里的劣性完全激发出来。
这人依旧深隽,这张脸依旧俊挺、完美,毫无瑕疵,他连半跪着的姿态也彰显出沉静和不可多得的精英感。
而这个往往有臣服意味的姿势却难以抑制地令鹿商白回忆起几个月前,也就是元杞强迫他的那一次。
几个月过去了,他们看似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却原来他并没有真正地释怀,玩弄磋磨过他的男人此刻半跪在膝边,至少看起来温驯、乖顺。
“你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
手枪坠落在地毯边,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皮带,弯起来啪地抬起元杞下颌,目光在他脸庞游走,意味深长。
“——你让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