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在伤口边凝出血痂,鹿商白瞥见嘀嗒在地板上的血珠,闭了闭眼:“你站在这做什么,连受伤了也不管吗?”
后来?
他还是没有离开元杞的房间,他看他处理好伤口,也依旧一言不发,不问一句话。
他理不清楚那句“多少要跟您沾点关系”是什么意思,元杞受伤怎么能关他的事?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他问。
“……没事。”元杞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和。
他竟然还是纠结过鹿商白为什么不过问一两句,可是也心知肚明,就算鹿商白问了自己也不会给出答案。
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拧巴了?
他沉默着处理好一切,甚至在鹿商白因风冷而发抖时还熨帖地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但眼中没有了方才的柔和怜悯,甚至再难藏住最深处的攻击性。
他们顿在那一刻,鹿商白缓慢深重地吸了口气,被那写满侵略性的眼神所攻击,所刺激……
仿佛磁场爆发,突然之间,他用力扯住元杞的领带堵上他的唇,咬。
才披上的外衣又从肩头滑落,在地面胡乱铺开,疼痛开始发酵,热气攀升。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不想要鹿商白戴手套了,他感受得到自身在发热,不耐地扯掉了领带,松掉衬衫的前两颗扣子。
敌对、对峙、争吵之后……
一切的一切都到此结束,他们突如其来,就是这样不可言说,缘由不明地走到这一步。
鹿商白偏头,任吮吻烫在颈间,他脑海中很快地闪过之前那一次留下的阴影,翻来覆去的疼仿佛已经攀附上了身躯。
瑟缩之间,他被推抵在了墙角,怯意和冲动同时占据了他的身体,雾气濛湿。
但没有退路,他勾住元杞的腰带,倾泻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你再敢弄疼我,明天老子弄死你……”
直到被丢上大床,欺身和攫取。
灯落了……
黑夜里,他们看不见彼此,只有喘息和压抑的东西在爆发,只有发泄。
谁都“清楚”地知道,此刻的意乱情迷,只是勃.发的情.欲,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与别的什么感情无关。
……
手套被探进,被撑开,私有的领地被侵占,毫无遮挡。
辗转之间,他看见鹿商白锁骨之下有纹路的疤,像生在骨下的蔓草,他认得出,那是急性恶化可能会导致的一种皮肤裂纹。
那痕迹提醒着,他已经步入了衰变期,衰变往往象征着死亡,到底还有多少年的时间?
死神挥舞着镰刀遥遥招手,他还那么年轻,才甚至二十来岁。死神也最青睐年轻高贵的灵魂吗?
那裂纹虽然已经形成了疤,但没有完全修复,应该就是在前一段时间才急性病变引起的。
肌肤开裂,流过的鲜血被鹿商白擦拭、掩藏,他说外伤药用过一部分,居然也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而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他卡住一截劲瘦的腰,逼问:“什么时候的?”
鹿商白顺着他的目光反应了一会儿,感到可笑,扶上肩头抑着声,断续着嗤问:“你……管得着吗?”
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厮磨,更深的欲痕,晚风呜咽,夜色也震颤。
管不着,那就在床上管吧。
……
第二次荒唐在一起同样是他们关系转变的节点,第一次起源于强制,隔了几个月,第二次兴起于爆发,再后来才开始频繁地寻欢作乐。
可是鹿商白身体太糟糕了,在那一年里急剧地衰弱下来,咯血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从来不共枕,即使晚上再累再疲倦也会在事后分开,早晨起来身边永远没有另一个人的温度。
晨起之时他去叩门,总窥见鹿商白在房间里止不住地咳、呕血……一个人熬着肌体衰变的痛楚,病疴折断了他的脊骨。
即使S-53甚至S-54都由他领头成功推出,但也没有谁比他更深切地体会到药效的流失了。
他救不了鹿商白,那个原本他最猎奇的研究样本也不过是最破烂的人。
苦楝树依旧遵循时岁的规律,开枝、落花、结果……
一场雨落一场花,偶然得知苦楝原来有“苦恋”的寓意在。
后来转地矛盾爆发,他们还发生了许多其他事,鹿商白说过讨厌他,他并不招鹿商白待见,所有都心知肚明。
鹿商白也如同楝花,楝花即晚客,那却是他生命中迟到早退的,晚来的客人。
……
*
地面对转务的限制严格,转务人员返回地面的话,探亲也好,工作原因也罢,都需要向地面提交申请。
结婚之后鹿商白在地面休养,因此鹿天河和林奕不能够常来看他,鹿商白有时间的时候就自己到大气或太空去找他们。
有那么一天,他在鹿天河那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落日洒下霞光,天色向晚,光雾一层一层铺开,浩荡辉煌。
一只小巧的山雀在窗台边晃荡,啾啾放歌,他短暂地收获到宁静,掰开饼干碎屑招引鸟儿,贪恋于天赐的美景。
到了该返回地面的时候,他接到元杞的通讯,他没接,只瞥了一眼,问鹿天河说:“爸,我……刻薄吗?”
鹿天河笑:“你性格很好,很正常,不存在刻薄。”
“那……只对一个人刻薄是恨吗?”
起初没有察觉,后来慢慢地发现,他展现给元杞的只有刻薄尖锐的一面,不论何时都扬起下巴。
但其实不是那样,他身边很少有人用刻薄尖酸来形容他,接触得深的人甚至说他性格活泼,鬼点子多,是一个装酷的、生动的、心软的人。
只不过年少成名,性子中免不得沾上桀骜,又作为交易官,穿上那身压垮过许多人的衣裳,他又不得不端上架子。
再加上生命有限,他作风强硬力求效率,在外大多数时候都展现出更精明傲慢的面庞,但也并非是不近人情。
……
白云苍狗,如今再看,他的两次联姻本质上目的相同,都是转务与地面在互相制衡和妥协。
而他生前死后卷入其间,只不过现在的他披上了别人的皮,在两次婚姻中状态截然不同。
至少现在的他是真实的,对外伪装,但在梅里这里真实,这完全与在元杞跟前相反。
如果元杞见过他日常时候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说:你们判若两人。
而他没有机会坦露真实,也就以最可憎的面目对待了元杞三年,直到元杞死去,留给那个混蛋的也就永远地停留了。
甚至很可能,元杞展现给他的样子同样不是真实的?
他们一报还一报罢……
哦,还有,他的父亲回答说:“只对一个人刻薄么?一切的与众不同都与偏见无异。”
他现在明白了,恨是偏见,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