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情报后,白瑶也没闲着,每天依旧在卫庄眼前晃够一定的时间,端茶倒水拿图样样不漏,恰逢这几日卫庄不闷在书房了,有时也出城办事,白瑶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卫庄一出城,她就去了新设在会稽的夜幕据点。
会稽总司在城内经营了一间小酒馆,看见她进来直接引到了里面包间,收拾了一下行头坐在白瑶对面,抬手斟了杯浓茶推给她,“会稽势力庞杂,据点规模稍小,还请大小姐担待。”
白瑶摇摇头,“现在看来,是项氏一族有意联合流沙,张良从中牵头,但其与流沙却意图谋韩,并不打算为项氏所用。如果他们已经在大肆寻找韩王子成...你亲自去一趟韩国旧地,看看夜幕有没有这位韩王后人的线索。”
总司点头,“若是寻到了,要如何处理?”
“若是寻到了啊...”白瑶想了想,“帮流沙这个忙似乎不太划算,寻到了就去跟项氏递个消息,让他们约束一下流沙的动向,别让他们那么容易成事。”
总司先是一愣,“...大小姐的意思是,我们要给流沙添些麻烦?”
他整日呆在城中,也有几次与流沙别苑有接触,每次过去的时候,大小姐都死皮...异常执着地赖在流沙之主边上,他以为大小姐此次亲临是要他们帮流沙一个忙。
白瑶点头,看他神色不妥就随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总司连忙摇头,“属下这就去做。”正要离开却被白瑶叫住了。
“你有什么想问就问,愿闻其详。”
夜幕不是绝对的上下属关系,很多人不属于血衣堡却叫她一声大小姐,对这些乱世中愿意跟着自己混口饭吃的家伙,有些话就多爱问一句。
总司挠了挠头,反复在脑中组织语言,才小心地暗示道:“属下曾去流沙别苑送过些东西,大小姐似乎与流沙主人...比较投缘。若是如此,此时出手相助岂非良策?”
轮到白瑶一愣,随即笑道:“啊,被你看到啦。”
她喝了口茶,“关系好是一回事,帮不帮他可是另一回事。流沙尚且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夜幕可没理由给这样的组织做慈善。夜幕存在之初,便是为了在乱世中谋一条立国生路,但韩国却早在十多年前就不存在了,如今乱世,比起复国,还有很多更好谋生的路。”
“是如此,多谢大小姐解惑。”总司抱拳行了个礼,随后退了出去。
白瑶也没久留,很快就打道回府。天快黑透的时候,卫庄回来了。她看了眼,显然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立刻去厨房做了碗甜水面端去书房。
书房烛火很暗,卫庄沉思时都会将烛火弄暗一些,白瑶敲敲门进去,把甜水面往他桌上一放,上面横着一双筷子,“照你口味调了下,没那么甜。”卫庄从前一忙起来就不按时用饭,她清楚为什么他今天这么忙,良心上的谴责只能在伙食上弥补一下。
卫庄睁眼看了看昏黄烛光中的甜水面,面上额外撒了点绿叶菜平添了一些点缀,微一思索就拿起筷子吃了。白瑶跑到自己几案给画布上色,余光有一下没一下地瞄着卫庄的进食进度,一碗面吃了个干净,她才悄悄松了口气,看来遇到的事也没那么棘手,那就好。
不多时,白瑶听见筷子放下的声音,看卫庄要点亮烛火,她伸手打了个响指,其余没点燃的烛台上“噗”地冒出小火苗,一阵嘶嘶作响后屋内明亮如常。卫庄看了她一眼,她掩耳盗铃地继续低头上色。
两整幅的纹样已经上了一半颜色,前几日她也找到了买家,两幅图都完成后能赚不少,加上她屋里那些做的差不多的小机关,应该能有个三十两左右的收入。一想到此,夜幕主人脸上就多了几分喜色。
卫庄看在眼里,“既然这么缺钱,怎么不让你那情报组织贩卖情报谋生?情报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
“嗯,清楚啊。”白瑶换了支细笔勾边边角角,“但他们求的大同小异,抗秦啊、锄奸啊...复国啊,哪个不是用人命来赌?几个出身显赫的人志同道合了,就要成百上千的平民一同揭竿而起,现在世上多数是这样的人。好一点的...西楚项氏,大泽山刘邦,还有一两股六国后裔势力,但这些个数来看只占所有势力的一成,多的都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茹毛饮血的反抗之流。换做是你,要不要将情报卖给这样的人?”
卫庄道:“你似乎对这些反叛之流不甚抬举。”
白瑶放下笔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我成立情报组织之初是希望以情止戈,这几十年因为恐惧、误会、人云亦云而打的仗还少么?消除因没有情报而恐慌之人的杀意才是我的初衷,至于要不要因时而动,给有远见的势力提供情报...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清楚,等个一年半载,罗网稳固了政权,还能放任这些人到几时?等他们从罗网围剿下存活再说吧。”
卫庄点头,“大浪淘沙,理应如此。”
白瑶笑道,“所以还是得靠正经营生赚钱啊,靠战争得来的沾血的金子我可不敢花。”
卫庄冷哼一声,“你是在指桑骂槐么。”
流沙就是靠染血的金子发家的。白瑶吐舌不答,继续低头上色,经过几天的专攻,两幅纹样以及基本上好了色,她画完最后一笔,用胳膊夹着之前那卷兴冲冲地跑到卫庄面前。
“卫庄,怎么样!”如果白瑶有尾巴,此时应该已经翘上天了。
卫庄抬头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还不算太差。”
“真的嘛!”白瑶开心地不得了,卫庄的不算太差就是很可以嘛!这几天的劳作一下就特别值得,“我也觉得不错诶...嘿嘿嘿嘿。”
白瑶点了点头,“嗯,那就可以准备找买家了。”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定价的事。
卫庄有被打动了一星半点,眉间的川字微微松了松。白瑶越看自己的大作越喜欢,正高兴着呢,身后突然传来叩门声,随着一句熟悉的“卫庄大人。”而急转直下,手狠狠抖了一下,刚画好的那幅卷轴就扣在了地上。
她赶紧附身拾起来,却在看到最后上色那块时小脸一揪,一个眨眼眼里就泪汪汪了,“啊!我的画...”
赤练并不奇怪卫庄的书房中有人,但走近了听见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心情就沉了一点,看到这个背影后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放在平时,白瑶肯定脚底抹油就跑了,她跟卫庄和赤练,这几个人凑在一起一瞬间就能让她想起好多对不起赤练的事,尤其是金蝉脱壳时借机“霸占”了人家心上人。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比起她,白瑶全心思都在委屈,她看着糊在一起那一小团颜色,泪汪汪地瞅着卫庄,“呜...”。
卫庄可太熟悉了,这个语气代表后面狂风暴雨般的哭号接踵而来,立刻开口,“给我看看。”
白瑶走过去给卫庄指了指,小嘴一撅,已经马上要开始哭了,卫庄急中生智,伸手跟她换了手中的东西。
白瑶愣愣地看着手里富态的钱袋子,又看看她转到卫庄手里的大作,打了个哭嗝,“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欺负我...”
卫庄扶额,“你去天香阁买点上次的糕点...因为上次,算请你的。”
这招虽然刚崭露头角,但显然白瑶混沌的脑子立刻就抓住“天香阁”几个字,又看了看手里的钱带,好像听懂地点点头,像个木偶人似的木讷地往外走,路过赤练时,后知后觉的身体反应打了个寒颤,然后出去了。
卫庄见她出去才暗中放松了坐姿,总算是躲过一劫,他看了看模糊的地方,应该稍微修一修就可以了,于是伸手去拿几支干净的笔,从白瑶几案上顺来了色盘,一边涂改一边看了眼赤练,“让你们找的人有消息了?”
赤练不可置信地看着给别人善后的卫庄大人,等卫庄第二次扫她一眼时已经有些愠色,连忙回道:“有件事有些奇怪,原本前几日横阳附近传出了消息,说似乎见到了形似之人,等我们赶过去时,却说是看错了,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这么说,你们并没有完成任务。”卫庄道。
赤练犹豫了一下,“我们离开会稽太久...回来向大人汇报后就离开。”
卫庄蹙眉看着糊在一起的颜色,在色块相近的色盘上一个一个地比对,朝她点了下头,“传下去,加大搜索力度,半月之内,如果再找不到人...你清楚如何处理。”
赤练知道此时不适合过多打扰,便点头退了出去,路过院中的时候,白凤靠着槐树轻笑一声,“都跟你说了现在不是好时候,非要进去找骂。”
他的谍刺鸟早在他们入城时就传来了消息,自己好心提醒赤练还被瞪了一眼,现在心情之舒畅可想而知。
赤练剜了他一眼,“你还不去再找!”
白凤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诶,你还是及时止损的好,有些事,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说完就飞走了。
“多嘴。”赤练狠狠地瞪了一眼飞远的白影,顺便去下属那问了问近况,听了一堆大人跟新来的白姑娘的事,手下许多后加入流沙的不认识白瑶,就当个谈资嚼嚼舌头,赤练听了一堆更让她心烦的,愤愤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