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赶季秋祭祀,街上人山人海逛灯会的很多,白瑶穿梭在人流中才意识到,这些反秦之人也有人之常情,方才对他们的论处还是严苛了点。
季秋祭祀是祭“大火”,也就是俗称的季节轮转交替之时,大火属心宿,是苍龙七宿之一。
街上孩童很少,来往之人都会带一个荷包在身上,有些手里提着花灯,是北方的习俗,有些腰上带着茱萸,一看就是江南之人。这一天是要登高的,虽然会稽中人多不在亲友身边,看一些人的装束,还是出去登高回来的。
白瑶看了看将黑的天色,现在出城估计又要被好多人跟踪,还是不惹麻烦了。她在街边买了支茱萸别在腰上,顺着人流就逛到了天香阁外面。
天香阁平日小本经营,今日特意做了些时令点心,还做出了些时节祈福的小条夹在馅儿里。白瑶看着门口络绎不绝的客人,心说今儿是怎么的,人这么多。
周围人多眼杂,她过去肯定会被小二认出来,白瑶就找了间街对面的酒楼靠窗坐着,看下面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对面天香阁门口的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白影在翻腾,白瑶穿过人影一看,竟是伙计在舞龙。
今日大火重阳,舞龙刚好是舞白龙,行祈雨助收之意。人群中一片空地上,一个伙计拿着藤条编的龙珠,后面七八个伙计举着白龙,白龙在舞动下时而翻腾前进,时而盘旋上升,那龙做得不算精致,偏偏有几分憨态可掬,就是一群不解风情的谋乱之人看了也不仅拍手叫好。
白瑶不禁一笑,重九舞白龙的点子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正看着目光一晃天香阁二楼坐着一个身着儒服的身影,就一眼,白瑶就认出了颜路。
他怎么在这?
颜路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二人目光碰到一处,白瑶抓紧扶手,看似随意地朝颜路点头示意,颜路点头还礼,叫来边上小二将桌中间的竹简卷起跑到对面酒楼送到她手里。
白瑶有点惊异,不仅是在此地见到颜路,想起二人无疾而终的约定,再看竹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什么?”
小二说:“是主管正需要的东西,老板的心思...我们伙计可摸不清。”
“这么看来,舞白龙也是他的主意了?”白瑶展开竹简,上面竟是以会稽为首的农家势力在各主要据点的人员分派。
如今反秦势力四起,为何偏偏给了她这一支的行动?且不说动用天香阁的人手调查这些有多惊险,从她开始查当今势力到现在也不过十几日,颜路如何猜到她如今的困惑?
恰巧她今天刚和卫庄谈过三教九流的那些势力,颜路就给她送了这个,白瑶抬头看向对面,坐在窗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问小二,“老板人呢?”
小二说:“老板还说了一句,要是主管问起,就是四处云游居无定所,天香阁多年来受主管照料良多,如今便赠予主管了。”
白瑶苦笑着看了眼竹简,“绝顶聪明的人都在儒家啊...”
收好竹简后,白瑶叫伙计包了糕点,特地嘱咐不要夹小条的。伙计本要将新品给新擢升的白老板,被勒令换成重阳糕和菊花酒。
白瑶拎着糕点和酒回到流沙别苑,顺着门缝往里看没有赤练的身影,这才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一进门就被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正是卫庄。
卫庄看样子正要出去,手中还拿着几卷竹简,看样子是要去张良处,“我给你买了点重阳糕和菊花酒,放你屋里了,回来记得吃。”
卫庄点了点头算知道了,白瑶把东西放书房,出来时卫庄已经走了。
她坐在院子里发呆,今儿真不是一般的顺,刚还在跟卫庄讨论情报的事,出去买点吃的就到手了一堆情报还有一座收益丰厚稳定的铺子。
白瑶看着星星,“又不回信,现在还帮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但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所谓的云游四方不太对。
这人一向在小圣贤庄深居简出,这会天下大乱的却突发奇想出来云游,如果不是效仿孔孟为了救万民于水火周游列国,恐怕就跟某些人和事脱不开干系。
毫无预兆的,她想到了张良。
从知道颜路身份那时起她就一直好奇,张良频繁接触江湖中人一直是颜路在庄内帮他掩护,但凭他与世无争的性子,不应该赞同张良的做法,既然如此又为何帮他隐瞒?而且一瞒就是十年。这事要放在她身上,要不是被张狐狸抓到什么把柄,断不会帮他做这些麻烦的善后。包括逐张良出小圣贤庄那次也是,这么一想,要不是颜路有意与张良保持联系,张良怎么可能在那之后还能靠近桑海?
白瑶越想越迷糊,颜路是个深居简出的人、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但却在有关张良的事上一再退让,就算他与伏念共为师兄一严一慈,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加上颜路的身世,她更觉得奇怪,现在把天香阁甩手送人只身出来走动,就是给那群想惹是生非的家伙一个活靶子。
“诶...想不通啊。”她回房给小机关上油了。
白瑶联络会稽总司牵线搭桥,介绍了几位有收购意愿的,她花了几天时间一一碰头,结合价格和后续合作找好了买家,剩下的就等第一批样货出来了。
这几日早出晚归的,白瑶倒是留意到别苑中似乎多了位身份神秘的客人,但她十有八九猜得出是谁,也没往心里去继续经营她的财路,直到她抱着一堆样货回来时,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需要帮忙吗?”
白瑶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华服男人,一身的韩制礼服很难猜不出是谁,但她不想惹麻烦,朝对方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抱着东西就回屋了。
回到屋里,白瑶一边对着日光看布料颜色和纹理光泽,一边对可改动之处稍做记录,衣料弄完之后,又把木匠做的一批小机关拿出来试了一下。
这批是她根据机关城绝天锁改制的机关锁,简称...门锁。她感觉世道要乱,做点实用的小玩意让百姓晚上安全点。她起了个名,叫墨规锁,借以纪念机关城墨规池。这东西可以睡前挂在门窗边,通过门窗开合幅度变化的大小有三种强度的铃声示警,还给门窗按防风锁,防止因为大风导致铃声大作。
她踮起脚把墨规锁挂在门边,正要翻窗出去试一试从外面敲门会不会示警,门就被人敲响了,白瑶先看了看墨规锁毫无异动,这才趴在窗边探头出去,“谁呀?”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从这边探头,敲门人一惊,看向她时白瑶也认出了对方,就是那个身份神秘之人,“额...有事么?”
华服男子走到窗边,白瑶离近了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五官,眉眼含情、唇薄面白,不是个贵气的长相。她也看过些看面相的书,这样的长相若是女子,就叫红颜命薄,若是男子,则多情善妒。
男子并不含蓄地打量着她,颇为满意地笑了笑,“初来乍到,想请姑娘带我在这城中转转。”
白瑶感受到不大舒服的视线,身子往屋里缩了缩,“我不是管事的,得去问带你来的人,让他们带你去吧。”
“他们...出去了,正是用膳时,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赏光。”
这种不依不饶的白瑶很擅长对付,但问题在于,这位应该是卫庄他们花了大力气才找来的,她猜测过是何许人,总归不该这么...不务正业。
“我手上还有些东西要试,劳烦再等上一会了。”男子点点头,在院中四处观赏,白瑶关了门窗开始测试墨规锁。
墨规锁的问题比衣料多,机关轮轴设计得太精巧,一般工匠没有百越和墨家那般水准,做出的东西有些差强人意。防风锁虽然问题不大,但墨规锁锁芯的警铃太沉重,没办法发出特别清脆的声响,如果用更好的材料,可能价格也水涨船高。
白瑶把要求写在布条上,包着工匠做的半成品揣在怀里。把屋内的东西归拢了一下,推门而出。
华服男子还在院中,显然等得有点久,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听到推门声眼中一亮,却见白瑶依旧一身黑地出来,神色有些不悦,“姑娘还真是让人好等。”
白瑶心说,就该让你蹲上个把时辰,“有些急事,走吧,我还约了人下午聊一些事。”两人快走到酒楼了,白瑶假装才想起来似的问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寒城,姑娘如何称呼?”
白瑶轻哼一声微微拱手,笑道:“啊,在下卫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