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面具留给人妄想的同时也带来恐惧,而恐惧是威慑罪恶最有效的起始式。但这并不是一张徒留恐怖的脸。恶徒畏惧着他,良民渴求着他。他们在这张面具上看见了自己。看见了黑夜里的彷徨,和也曾渴望的英雄梦;看见了动画电影里的英雄除恶,和现实中的无能为力。那张面具是千万人可望不可求的集合,而现在有一个人把它变成了真实。
这是一个无名的英雄,亦是哥谭本身,曾只在想象中的哥谭。
“天佑哥谭”和“天佑蝙蝠侠”的口号被数百人山呼,咆哮在人心的热烈、盘桓在空旷地的气势,构出一幅壮观的盛景,叫人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贝鲁西斯也正高亢喊着“哥谭蝙蝠侠”,仿佛自己是人群中的一员,纵然此时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待回过神来,他已热泪盈眶。
蝙蝠侠的名号他也曾听闻,只是一个了无瓜葛的陌生人,为何能让他升起蓦然的斗志和哀伤?
他到底是谁?这枚纪念币又从何而来?哥谭只是想起,又隐约叫人抵触而追念?
他以为他心静如水,就如一个先知、一个引路人该是那般。到头来原是他在自欺欺人。
***
没有画面的监控不是合格的监控。
迈尔伯特和华尼托眼前的监控很高级,自然不可能没有画面。两个九头蛇的高层窝在舒适的监控室里,喝着咖啡,用着点心,一如寻常人家的茶闲饭后,看着阿尔法一拳令贝鲁西斯萌生退意、看着他如幼兽惶惶而无措、直到——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变了形的蝙蝠纪念币。
华尼托略微睁大了眼睛,端在手里的咖啡杯也在不经意间放下。她当然记得这一枚纪念币,更忘不了是它背后恍如隔世的温馨。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又或者她和他之间从来亘隔着那一线切割明暗、如跨山海的不可逾越。
人间和炼狱本是泾渭分明。
迈尔伯特笑意盈盈,带着些许明知故问:“我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何止是喜欢。可惜越是喜欢的越是不可得。
“你该问的不是我。”
“或许吧。”迈尔伯特不置可否,“人可真是奇怪,所谓信念可以是肩披星条旗、立于万万人前的大义,也可以是小小一枚、用力一捏就会变形的金属币。你看那个孩子,他的迷茫、怯懦在触及蝙蝠双翼的刹那变得坚定,即使他仍眼含泪水。”
华尼托的眼里也终于有了点笑意:“哪怕那本该是叫人心生畏惧的动物。”
“有些人投身黑暗,却为所有人带来光明。”迈尔伯特给了华尼托一个遥控装置,“虽然终你我一生都难成这番伟大,但也不必介怀心向神往。”
华尼托没有问遥控的终端在何处、有甚影响,或许是早有猜测。“即便这并不是他们渴求的光明。”
“太端方的正义凛然杀不死阴沟里的老鼠,这道理不会有人比你、比我更晓得。”而蝙蝠恰恰行得太正,走得太直。迈尔伯特瞅着华尼托从容收下遥控,“我本以为你会活成他想要的模样,可你从没想过迎合。也是,这才是我熟识的华尼托。只是寄愿太美好,现实很残忍,这个才从梦中醒来的孩子,在热忱和冲动褪去之后,果真能扛起现实的重担吗?我不敢断言。”
“成是为奇迹,败不过必然。”华尼托笑容浅淡,“你我见过太多悲剧,又何不为那或可的惊鸿一瞥,放手一搏。”
兴许这一次在冬日战士身上初见端倪的奇迹,终能完成一段圆满的循环。
“有人在雾中迷失,有人在探寻中拨开迷障,确实是一段佳话。”迈尔伯特顿了一顿,“但愿我能见证这一段佳话。”
最末的佳话,而后死而无憾。
迈尔伯特未言明的终局,华尼托似了然:“我不会阻你。”
监控画面中的天际泛起鱼肚白,贝鲁西斯维持着撩开门帘的姿势,立在风刀中,凝望破晓。残余的夜色里,日光尚不能目击,可随着墨色渐淡、魑魅匿迹,他哭肿的眼里也漫开亮眼的坚定,名为希望的坚定。
迈尔伯特和华尼托隔着显示屏与贝鲁西斯一道看这天光破晓。他们曾也见证过无数次日升月落,早已熟视无睹的场景却多了些许新意。
“你看,天亮了。”迈尔伯特轻声说。
天,总有亮彻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