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上下只简单穿了一件衣裙便往殿外去,皇帝忍不住道:“夜里冷。”
月华回身,红着眼圈望着他,微嘲地笑道:“你不留我,只说外面冷,又有何用?十一年前春寒料峭他们把我弄出宫时我只穿着寝衣,连这样一身衣裙都没有,都能活下来;这次衣裳穿得还齐整些,想必更能活。”说完便又要往外走,皇帝道:“宫门已落锁,你往哪里去?”
“出宫,回庙里去。”
“琉璃你不要闹了……”
“我就是要闹!”月华走到他身前,踮脚双手抓着他衣襟,直直地逼问他:“我为什么不能闹?拓跋宏,你把我接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肯回到这令我厌恶的皇宫来,是为了什么?你明知道我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依靠、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你明知道我害怕再一个人留在这宫里,可你还是抛下我。”她说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大颗大颗滚落。
她哭得楚楚可怜,他看不得她落泪,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琉璃……”
“我不要听到任何 ‘可是’,”月华打断他:“非要把我接回宫的是你,你若不能让我安心,就别硬要留我。你说的话我不敢信,十一年前你说我只要自己睡一夜就可以,你说……”她紧紧攥着他衣袍,泣不成声。
皇帝陷入深深的两难。
太子尚年幼,皇帝启程南下前需要赋予皇后一定的权力来稳住平城的局势,而这种权力确实有伤害到月华的可能。
若现在废后而改立月华……他平心而论,月华并没有梦华那样的才干。他是爱月华,作为男人他眼里只有月华,他从来不会觉得月华不好;但作为皇帝他无法否认,以月华的手腕和眼界,并不能承担在迁都期间为他稳定后方的重任。
若令月华伴驾南征,且不说军中将士的观感如何,月华自己的身子便承受不了这一路随军的颠簸坎坷。她现在的身子骨,必须要有宝马香车一队人好生侍奉着慢慢赶路才能平安抵达洛阳。
送月华回娘家住也不妥,若娘家能护她周全,过去的十一年里就不会令她受那等苦楚。
皇帝思来想去,到最后反而只剩月华赌气提出的妙法莲华寺一个选择:这座寺庙现已是一座空庙,可以暂时辟作行宫,月华搬过去,只命他的心腹在左右侍奉,留一队只奉上谕行动的精锐卫兵把守,如此大概可保无虞。
皇帝将这个主意说给月华听,又说“且不说这一路上你要受罪,就算到了洛阳,宫室尚未齐备,你住也住不舒服,不如暂时在平城留守,等我将新都彻底安置好,再接你来。”
“这次我不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也不会等你。”月华道:“我不想再做长年累月等待别人的傻事。若你真的怕失去我,你就尽快来。”
皇帝允诺道:“我会尽快。”又忍不住说道:“琉璃,当年……我真的是两天一夜回京的。连当初在猎场载过你的那匹御马都活活跑死了……我没有爽约。”
她淡淡的,没有回应。那次无论他有没有爽约,十一年里他都没有去救她于水火。如果不是太后终于驾崩,或许她滞留佛寺的时间还会更长。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心里不安,吻她。她任他吻。
他越是吻她,却越是不安,于是试探着去解她的衣裳,又要了她一次,她也顺从地给了。
可是不够,不够。
他第一次感到月华的心门对他关上了。
“琉璃,说你爱我。”云雨交融间,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要求道。
“我早说过,这次回宫是为了做皇后,不是因为爱你。”
“不一样……”那时他当她是故意嘴硬说的反话,只能算作撒娇,并不当真,可这次他是真的感到恐慌:“琉璃,说你爱我,说我是你心爱的人。我要你爱我。”
“等你哪一日将我迎到了洛阳,再说。”她说。
迁都箭在弦上,皇帝终究没有因为月华的缘故而改变既定的计划。
八月,皇帝先将月华送至妙法莲华寺安置,第二日拜辞文明太后的永固陵,率领文武百官及兵士步骑百余万人离开平城,挥师南下。太尉拓跋丕与广陵王拓跋羽留守旧京,车骑大将军河南王拓跋干、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等共同镇守关中。大军一路经恒州、肆州等地,于九月底抵达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