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聚集遮蔽血月,再次散开,恢复如水澄明。
铜塔的门开着,夜风灌进,火星爆炸声中,烛火轻轻晃动,光晕随风而动,熄灭后独留一缕青灰的烟缓慢升腾。
神志聚拢,庄衍怀恢复了神志,狭长的凤眸微启,看着盛开的满园木槿。
月色之下,芳菲皎白,圣洁不可亵渎。
疼痛的潮水仍未完全褪去,血月过后,身上的血色会淡下来,天谴留下的疼痛不会很快消灭痕迹,而是渗入骨髓中,生根发芽,在最深处碾压骨头抽离筋骨,隐痛长存。
庄衍怀撑着身体爬起来,扶着梯踉跄走上铜塔内的更高处。
腰背挺直,身形峻拔,步于塔内,却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之态,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所经之处,擦燃火折子,点亮熄灭的烛火,驱散每一片暗沉的阴影,守着铜塔内彻夜长明。
那阵风吹灭了好些烛火。
长明灯不可灭,要为亡者照亮去往往生的路。
庄衍怀没想过楚照槿会在院中,过了丑时,她当睡熟了才是。
亭中花树下,楚照槿披了件外衣,闭着眼,呼吸沉稳缓慢。
撑着头的手掉下去,险些磕在了桌上。
庄衍怀伸手扶住,正好迎上缓慢睁开的惺忪杏眸,泪光在眼角闪了闪。
“你回来了啊。”楚照槿揉了揉眼睛,低声喃喃,“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庄衍怀没有吭声,很快移开目光,走进了书房。
楚照槿叹了口气,知晓他虽不表现,心里定还气着。
出口伤人后,又被他亲自抓包在幽冥坊,罪加一等。
她抱着猞猁,跟着去了书房,见庄衍怀在美人榻前棍子似的杵着。
庄衍怀是聪颖又傲娇的人,少有此般不知所措的时候,看他愣着傻着,怎的不算是别样光景。
心底隐约有些得意。
“榻上的被褥,我让人收了。”
“你要赶我出府?”
见她深夜困倦,庄衍怀不想同她计较今日之事。再者,她不愿告诉自己,他也学会了忍耐怀疑,不多过问。
可他退一步,小娘子却扔了被褥来欺负他,着实可笑。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楚照槿愣了愣,没想到庄衍怀以为她是这样的心思,想要开口解释,他便走了,铁了心要逼着她,不听她说话。
又急匆匆迈着碎步子,跟上庄衍怀的脚步。
扯住他的袖口,弯着身子探出脑袋,笑着来到他面前,挡住去路:“书房漏风,夫君回房睡吧。”
目光清澈,声线柔软,巧笑倩兮,任谁看了也不忍违背小娘子的恳求,让她伤心委屈。
更何况,是回房共枕的恳求。
庄衍怀被她盯得不自在,抬手扯回袖子,退了半步,拳头紧握,忽略背后升腾起的酥麻。
“不必。”
绕过她进屋,拿了多余的被褥出来,楚照槿还在原地。
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可怜哀婉地望着庄衍怀。
庄衍怀:“……”
楚照槿咬牙。
好嘛,可恨对面是个木头,雷打不动的。
狠下心来一闭眼,深吸凉气给自己壮胆。
低头,嘟嘴,皱眉,耸肩,合掌恳求,声音掐得比针都细。
“夫君,夫君,最好啦,小寻怕黑,陪陪小寻好不好嘛……咳咳,口水不好意思呛到了。”
庄衍怀皱着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过头去,唯恐避之不及。
她从哪儿学的这些。
楚照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过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才那个不是我,你忘了吧。”
辜负了隔壁府里的夫人教她半日,她也红着脸听了,无奈天赋不佳,做不来这种事。
“嗯。”庄衍怀压制住唇角的笑意,回过头来。
“你今夜刚发过病,床榻舒服,你好好歇息才能恢复些。”楚照槿悻悻接过他手里的被褥,“你若看见我就生气烦闷,我便不碍着你入眠了,今夜我会宿在书房的。”
“你怎么会知道。”庄衍怀恍惚着。
月中夜晚发病时,楚照槿只碰巧见过一次,此后他尽量逼着,待血月停了,才会回府,自以为不会被她发觉。
“你每逢月中十五那日,都是后半夜才回,又目睹过你发病,是傻子都该猜出来了。”
说到这里,心里空落落的,做到这种地步都暖不了庄衍怀这颗万年冰窟里藏着的心,语气有些委屈。
“你就没发现每月十五晚上,小厨房给你留的饭全是滋补的药膳,我特意跟曹夫人寻得方子,结果你都不吃,第二日全倒了,可我还是次次备着,怕你肚子饿身体虚。”
庄衍怀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柔软温暖的东西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