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飘散,阳光穿透林间空隙,在酡红的面靥上洒下光晕。
楚照槿眯了眯眼,铺满落叶的路径影影绰绰,两腿像是踩在云端。
“庄与行,你看路是不是在动。”
语罢一个踉跄,庄衍怀扶住她,挑眉笑道:“小寻,你醉了。”
楚照槿愣了愣,疑惑不解道:“我酒量极好,青梅酿怎的会醉倒我,定是日头盛,我先前走得急,体力不支才会……”
庄衍怀在她面前蹲下,把宽阔肩实的后背留给她:“上来。”
“不必了。”
同在屋檐下共枕而眠,时日多了,信任和亲密在心底生根发芽,只是难以窥见其枝繁叶茂的迹象。
面对前世早已预知的前路,眼下的亲密无间更似虚无缥缈,她难以肯定对庄衍怀是何种感情。
韦燕真之死,预示着庄衍怀所走的是一条必然的路,乱臣弑君的结局正在步步逼近。
她可以陪着庄衍怀走下去,但若天有不测风云,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终究不是为了项王而自刎的虞姬。
她是个胆小的俗人,怕死,也贪生。
即不能相伴走下去,还是不要依赖的好。
楚照槿后退一步,绕过庄衍怀,撑不住上涌的酒意,靠着身边的树干,滑落跌坐了下去。
长久的等待没有回应,期许中后背落下的柔软重量迟迟不来。
庄衍怀回首瞧见她,眸光沉了沉,揣度人心的本事无用武之地,不知她突然的疏离从何而来。
前一刻还笑得那样好看,想着法子哄他开心,后一刻便忽冷忽热。
察觉到她的抗拒,秉性中沉寂许久的乖戾偏执陡然在心头喧哗,她越是退缩,那么他偏要强求。
拽着她的胳膊起身,揽过搭到自己背上。
“我歇歇就好了。”
楚照槿没有顺从,滚烫的手撑着他的后背,身体软绵绵的,一次次抗拒和推开。
浓密的鸦睫洒下淡淡的阴翳,庄衍怀垂眸,看着她醉倒坐在树下,双眼朦胧迷离,推开他的力道轻得似羽。
仍是嘴硬自己能走下去,拒绝他奉上的帮助和讨好。
心底躁动发扬,胸腔震动,轻嗤一声,给自己也灌下了一口青梅酿,接着又饮了一口,没有吞下。
楚照槿靠着树干,意识混沌不清,余留不多的清醒,想避开庄衍怀审视的目光,侧过头,却被他的掌心禁锢下颌。
冰凉柔软的唇瓣覆上来,撬开唇齿,酸甜的酒气漫过,淌入喉咙,搅动水波,良久才愿平静,停止翻涌。
残存的清醒被掠夺走,在意识的消弭中,冰凉附着上来,拉着她的手臂,挽过她的双腿。
庄衍怀背着她,踩着枯叶铺成的林间路,继续向前。
缓慢悠长的鼻息扑在脖颈,酥麻温热,含着淡淡的青梅香。
没有料想到她的抗拒,心中筹谋的计划出了意外,没能哄着她饮了酒,在自己背上睡过去,便只能用了这样强制的方式,灌醉了她。
身后林间飘来一阵缓风,树叶哗哗作响,林叶和阴影的层层交叠中,闪过几道黑色的影。
寰奴黑色的瞳仁转了转,抓着树干的利爪收紧,猞猁竖起双耳,转了转头,尾部毛发炸开。
庄衍怀侧目,扔了两片肉脯。
寰奴和猞猁前来叼过,恢复了如常神色,在庄衍怀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
不远处,那群苍蝇自城里跟过来,一路监视,阴魂不散。
庄衍怀加快脚步,步履却稳,背上的小娘子大醉酩酊,睡得安稳。
她本该在府中看书饮茶,不必陪着自己奔波,奈何京城不太平,明里暗里,有人都把剑锋指向了他和他的妻。
醉后的沉睡中,她不用直面打斗和血腥,只等醒过来,他会处理好所有,扫清一切障碍。
找到一处背靠山壁的空地,将她安置在身后的树下,脱了外袍叠好,垫在她的脑后。
寰奴收翼,紧握虬枝,护卫在楚照槿头顶,猞猁警觉,在楚照槿的身前来回踱步,张开嘴露出上下的尖牙,喉间发出警告声。
长指拂过酡红细腻的脸,在她的唇边顿住,视线流连,仿若回味着,轻轻拂去朱唇边残余的水光。
起身利落抽剑,银光滑落,斩断一片落下的湘妃竹叶,停驻在颀长身侧,与长臂绷为一线。
数十名身着黑衣的掩面杀手自窜出林间,分散后相聚在庄衍怀周身,呈三面包围之势。
黑衣杀手提刀同时上前,刀锋直指庄衍怀,或刺或劈,刀刀是夺命杀意。
庄衍怀侧身避过,出剑如流水,周身血雾炸开,突破出一口,再次闪现身影,已在包围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