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解开束衣绦带的手因他的话语和举动停了下来,不合时宜的心软顺着耳边的呼吸声一点一点冒出头角。
这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她握住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看向她刚刚错过的眼睛。
寒冰破碎,烈焰燃起,她快要陷落其中化为灰烬。
“我无事,你不必担忧。”沉竹的眼眶泛出疼惜,“只是那日皇后娘娘在宫中留我,说要你去负责筹备使臣来朝的事宜,思及此,我心中有些不安罢了。”
“有何不安?”霍间重追问道。
看到沉竹这样的眼神,他有些无措,像是打定主意要射杀敌人的离弦弓箭一头扎进了稻草人的胸膛,从判断开始便是错的。
“眼下朝中刚安稳下来,我恐有外敌来犯,到时你又是打在头阵的那一个。”沉竹的语气在最后婉转的落下,泫然欲泣。
赋凌司叫她刺杀霍间重的目的显而易见,覃国欲在近日出兵攻打兆国,饶城外不肯撤退的覃军便是证据。
杀了霍间重,兆国便在大战前失了得力的将领,军心被扰,此一战便凶多吉少,失了胜算。
只是,倘若真如润夏所言,薛祁既知晓此事,为何不做出些反应来,将她捉拿,清了隐患?
眼下沉竹来不及思考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她有着急需解决的危机。
“我甚是担忧你,却不敢同你提起,怕你分了心。”沉竹垂眼敛去快要暴露在外的锋芒,让那滴酝酿已久却仍悬而不滴的泪水尽快落下,“眼下你既提出,我便坦诚地将心中愁绪同你讲明,景王亲笔写予你的那封信里,当真只提及了使臣来朝一事?”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做下决定。
霍间重看着熟悉的神情出现在沉竹脸上,他克制住想要上前揽她入怀的冲动,尽力分辨着其中的真心。
是陷阱,是谎言,是遮掩。
但他还是被沉竹滴落而下的泪蒙了眼,坦诚地回答道:“那信中确是还写到了有关覃国来犯的事,不过只是泛泛而谈,并未落下结论。”
这话加深了沉竹的困惑。
霍间重的手触到了沉竹的眼下,将她的泪水拭去,轻声说道:“你不必担忧,我不论如何都会尽力来见你。”
沉竹的心松动,却也只是一刹,她知晓她还有更艰巨的事需要面对。
她再次背过身去,换上那件被她从衣柜中拿出的寝衣,同霍间重说起了旁的事:“那些使者约莫在何日子前来朝见?”
“有几国的君主提前递了奏章来,最先的一批使者大抵明日就会前来。”霍间重见沉竹又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方才拭过沉竹眼泪的手,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可笑。
明知是陷阱,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让他再去追问沉竹今晚的去向,他竟也做不到了,那滴含义不明的泪水让他动容,不再想去知晓真相。
沉醉在这样家庭和乐,父母双全的美梦之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这是他肖想了十余载的生活,哪怕背后危机重重。
只是看到沉竹脸上闪过的纠结与困顿时,他还是瞬间从这样的美梦中醒来,他要帮她脱离泥沼。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的爱意和执念混在了一处,传达着唯一的信息:他想和她长久的在一起。
但沉竹处处的反应都在向他反应出破碎的讯号,加重他心中的患得患失。
只今夜吧,不再追问下去,短暂的美梦就可以支撑他前行许久。
“明日?那些使者的脚程竟这样迅速。”
“那些收到风声的使者早在几日前就已启程。”霍间重退了几步接着说道,“国中动乱闹得如此厉害,想要隔绝一切消息想必极为困难罢,不论是谁当上君主,于那些前来朝见的人都无关系。”
“那明日将来的那位使者从何而来?”
“东羌。”霍间重将话说出口时,注意着沉竹的反应。
但沉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随后吹灭了那盏被他点燃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