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沉默中驶离了沥青铺就的高速马路。一成不变的视野里逐渐出现了碎石块和泛黄的泥土,身下的车辆也因为不平坦的路面而轻轻摇晃起来。
好在,蒋巽鹄的车技不差,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照样把车开得稳稳当当,速度均匀得令人发指。
她不知道距离目的地的还有多远,也并不想开口去问。明明车速已经很快了,但她却还想让他再开快一些。
还有多久才能到呢?
少女靠着椅背,偏头望着窗外。飞速滑过的模糊色块仿佛某种拗口生涩的公式,盯久了脑袋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扎眼的频率也跟着越来越慢,最后不敌困意,干脆合上了。
等她再醒来时,车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到了。
“我们到了,要下车看看吗?”
闻声,许绒萤眨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地侧过头。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极为简朴的农家小院。
隐隐泛着黄的砖墙,篱笆矮小而稀疏,也许是很久都没有人来维护,有几处甚至破了好几个大口。
屋顶看着却崭新至极,像是有人不久前才修缮过。黛青色的瓦片层层叠落,雨后的阳光洒落其上,替它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乍一看过去仿佛水面下翻跃的金鱼,鱼鳞齐密,又闪着细碎又耀眼的光芒。
不过,这间小院的布局有些奇怪。
不高也不矮的一道土墙将院子大喇喇地立在院子中间,硬生生将它从中间割开。
许绒萤按耐下疑问,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蒋巽鹄锁好车,紧随其后。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青草气息,刚下过一场雨,脚下的泥土十分柔软,有些像是绒毛细密的毛毯,却又有些区别。
走在上面,她不会陷下去,格外的踏实。
“这里是我的老家。”蒋巽鹄推开掉漆严重的木门,“十二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也许是气候比较潮湿,木门底部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苔藓,刷好的漆层吸饱了水,像是煮开了的滚水,鼓起了一个个大泡,风一吹,它们便干裂开来,露出裹在其中的原木色。
许绒萤跨过门扉,跟着他来到了院子里。土墙将院内两栋只有一层的砖楼分割开来。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还要特意竖起一道墙?
“毕竟是农村,条件肯定不太好,不过人少,风景也不错,天气好的时候,还能上山采采蘑菇。”蒋巽鹄一面绞尽脑汁地寻着它的优点,一面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女的反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住在这里怎么样?”
对她来说,只是人少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了。
“我觉得很好。”
蒋巽鹄微微瞪大眼睛,一种明亮又轻盈的情绪充盈心脏,他勉强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因为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所以……”
他环视了一圈,有些尴尬,“还要稍微收拾一下才能住人。”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蒋巽鹄连忙摆手拒绝,“你去车上坐着等吧,那里暖和一点。”
说罢,男人便又绕回了汽车附近,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扔到驾驶座,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清瘦的小臂。他绕到后备箱,拎下一个灰色的旅行包,低头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其实这个打扫起来很快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许绒萤也学着他的动作,扔下外套的一瞬间,空气中寒意骤然锐利起来,如同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只是几秒,她的手便有些僵硬了。
她一边哈着气暖手,一边小跑到男人身边,“两个人一起的话,可以更快。”
“真的不……”蒋巽鹄闻声抬头,正想要拒绝,看见少女单薄的穿着,“噌”地一下站起身,“你怎么把外套脱了?!”
“打扫的话,穿着外套应该很碍事吧。”
“你……你,我都说了,真的不用。”蒋巽鹄火急火燎地绕到副驾驶座,将她的外套扯了下来,展开,盖住少女有些颤抖的肩膀,压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山里这么冷,你还敢脱外套,真是……等会儿,我给你煮一碗姜汤,一定要喝了啊。”
“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少女仰起脸,浅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打扫这样简单的事,我还是会干的。”
她撇开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抿住唇,艰难开口,“我把所有的钱都赔给了许屹,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我付不起你的租金,所以……”
少女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发起呆来,似乎是感觉有些难堪,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