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史丹在惊恐当中一回头,企图在浓白的雾气里探寻到答案。
凄厉悠长的惨叫声发酵了一段,逐渐消失在幽微夜色里。
梅辛怡当然听到了,她听得还更清楚一些,但是为了避免他非要返回去看,还得现编一些借口隐瞒他,最好现在就能打断他的好奇。
“有声音吗?我怎么没听见?”
史丹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惨的声音你没听见?”
梅辛怡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可能……可能是鸟叫声,不都说夜枭的叫声就很惨吗?”
“是吗?”史丹依然满脸不相信,但是他看到了何贞与洛蛳两个人赶上来了,又问她们,“你们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
洛蛳刚要开始说话,何贞一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自己抢着回答:“没有哇,刚才有声音吗?”
史丹看看何贞,又看看梅辛怡,狐疑地问:“你们急着否认的样子怎么这么像?”
何贞马上表达自己的不满:“不可能!怎么说我都应该演得更自然,功力高出一层才对。”
“罗惬!”洛蛳看到了远处的一个人,兴冲冲追过去。
罗老板还是提着他那只小桶,盖着盖子,逛街一样走在轻柔起伏的土丘上,身后跟着自己一串脚印。他看到洛蛳先是高兴,注意到她从哪个方向来的,立马露出一些忐忑,“你们刚才去温泉了?”
经过了刚才何贞的打断,洛蛳现在也很小心,慢吞吞点点头,“我们还看见花小姐了,她和……呃、一个小胖子在里面。”
罗惬不知道在想什么,垂下头独自思考了片刻,又抬起头问:“那你看到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吗?”
呃……”洛蛳彻底死机了,下意识看向何贞,期望着她能给一个满分答案。
何贞只好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罗惬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听话,咱们好人家不当舔狗哈。”
“什么东西?”罗惬被她说得满头雾水,“我就是想问问,花姐和朱裕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
“异常?”何贞回答得很艰涩,因为她实在分不清本地人的异常界定是什么,只能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们在……你听说过手指舞吗?跟那个差不多。”
罗惬松了口气的样子,“这么说没什么异样了?”
“……对,没有。完全正常!”
洛蛳看着他手里的小桶,“今天晚上还吃白灼虾吗?”
气氛似乎松缓了很多,连周围的环境都安静可爱多了,虫鸣声更响了一些,啁啾婉转,冲满了旺盛的生机。
罗惬打开桶盖,里面的东西忽然一涌,溅出来一星点水渍。就看见挤挤挨挨的肥硕的虾子,以一种极端拥挤的姿态,在浅浅的积水里狂欢。密集恐惧症患者恐怕会当场去世。
那些河虾都肥大得超乎正常,先入眼的是密密挨挨的硕长胡须,之后才看见暴涨的半透明虾肉,将青褐色的虾壳挤得胀开。前端两只粗壮的螯钳张牙舞爪,那一桶好像装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群兴奋的小魔怪。
史丹教授被吓了一跳,“这些东西长在哪里?”
“小河沟里啊。”罗惬似乎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指着自己身后方向,几个人放眼望过去,白烟般的雾气里,浅浅氤氲着淡紫色的光彩,细长的孑孓在河水中游蹿,灵巧的动态划破了水面薄薄的一层油膜,七彩的油光又重重氤氲开,汇入了上空雾化的空气里。一团团锦绣的华彩让浓雾浓缩成了实体,赤橙的、热烂的……雾蓝色在怒放,浓翠色在生长,烟紫色丝缕涤荡,灿金色绽裂迸发。
孑孓离了水开始快速分化,托生出透明的双翼,薄薄的两片水晶体,在湿润的空气中蹁跹舞动。它们欢快地上下浮动,和浮上河面的虾子交换一个轻吻,绽发出了水晶轻轻撞击的脆鸣。
几个人都在原地被硬控了很久,只有洛蛳不明所以,挥了挥眼前的嗡嗡声,发出理智的提议:“蚊子好多啊,咱们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感知有异,洛蛳总觉得回去的路上气氛热烈多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欢乐感弥漫在小队里。回到民宿已经是晚上8点了,在生活节奏缓慢的小村庄,这个时间都快上床睡觉了。但是罗惬却兴致高昂地开始做饭,他一撸袖子热情地进了厨房,小厨房里很快传出煎炒烹炸声,还有股股的炊烟。
几个人都搬好了小板凳坐在餐桌边,等着罗惬开饭。洛蛳终于忍不住问何贞:“你在干什么?我们明明都看见温泉里……”
“嘘——”何贞不让她再说下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打入敌人内部,再详细地调查,你懂不懂?”
“是吗?”洛蛳努力接受她传达的信息,但是眼睛看到了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罗惬端着满满一盘子肥硕的虾子出现,餐桌边一圈发出了短促的欢呼声,众人一秒都不等,就开始大快朵颐。
洛蛳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见到身边的梅辛怡抓起一只肥大的虾子,一把将虾头拧掉,红润的油光润染在手指尖,油汪汪红艳艳的。香气是喷涌迸溅出的,立时充满了整个小院,那不太像是食物的香气,是一种奇妙的、能引发深藏的蠢蠢欲望的气味。
等洛蛳自己提起筷子,刚刚轻触到虾壳,忽然又愣住,她眨了眨眼,恍惚中看到满盘子的虾好像在瞪着自己,几十枚豆丁一样乌黑的眼珠同时闪烁了一下,红白相间的油润虾肉一咕涌,开始剧烈卷缩着,吓得洛蛳赶快收回了筷子。
整个桌面都加入了狂欢的队列,芥蓝直挺挺立起,像一根油绿的竹节虫,攒动着身体周围的叶片。豇豆扭曲身体开始从盘子里四溢逃离,跟一盘子绿色毛毛虫一样。炒肉段则拧在一起,真正成了一条熟了的大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