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裂缝不知道具体有多深,跟前还有个活生生的人,晏云风不敢托大。指尖一动,死死捆缚住他的麻绳应声而断,在周家小子的目瞪口呆里,他一手攥住对方胸前同样粗细的麻绳,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深渊裂缝一眼看不到底,他们足足落了一盏茶的功夫,落势突然减缓,直至缓缓稳住。晏云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衣摆与长发翩然而至,随后手边传来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
晏云风抬手,掌中猝然生出一簇火苗,随着他的动作四散开来,将浓黑的渊底映照出具体的轮廓,举目望去竟然全都是堆积的枯骨!
把周家小子安安稳稳地放在一片没有骨头的地上,又将对方的手脚解开,一身橘粉衣裙的少年麻溜地把勒在嘴里的绳子和布团都弄了下来。
晏云风看着他正要说话,这人忽然就又哭起来了,头上带着繁重的饰品,晃动间倒是哭的有声有响的。
好半响,少年发泄够了才撑着被吓软的腿脚站起来,抽噎着问他:“你也是神仙吗?”
“……不是。”晏云风方才将衣襟里藏着的储物袋掏了出来,重新挂在腰上,佩剑已经出鞘,冷硬的剑柄被他握在手里。
两人自报了家门,晏云风才知道这迎春礼大概是个怎么回事。少年名叫周飞羽,年十五,是加阿城一家肉铺的小儿子,因为长得俊俏被选中做了今年迎春礼的祭品。
晏云风看着他一件件拆了头上的珠钗宝玉丢在一边,不一会儿就摘了个干干净净,仅剩一只布条绑着满头青丝,他要是不开口,还真的美的雌雄莫辨。
他说多赫地界流传着一则童谣,晏云风边走边听,忽然想起先前店小二也同他说过,只是少了后半句——多赫湖中多赫岛,多赫岛里神仙好;俊俏男女送进去,来年雨顺又风调。
多赫十二城乞求年年风调雨顺,因此便年年立春时将俊俏的男女丢下深渊裂缝,这是他们自认为对等的“代价”。
听完,晏云风简洁明了地送了两个字——愚蠢。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周飞羽这倒霉孩子,事到如今还是想回去,回到家里去。
四散的火苗随着两人移动,晏云风看了看周围黑乎乎的石壁,反问道:“你不想离开这种吃人的地方吗?”
话一出口,到加阿城之前,那个抱橘猫儿的阿叔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晏云风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附和道:“还真是没有好果子吃,这里全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鬼魅。”
“逃不掉的,”周飞羽垂下眼睫,显得有些落寞,“这里是个四方牢笼,没有人能逃出去。”
晏云风没有多说,有些事已经在人心里根深蒂固了,不是仅凭他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倒是周飞羽自己感伤了一会儿,又蹦跳着追上了身高腿长的晏云风,“你说你不是神仙,那为什么会凭空打火啊,难不成是变戏法的?”
周围阴湿的气息重了许多,火苗能映照的区域范围也缩小了,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无声无息地侵占着点点明光。
晏云风抬手又重新点亮了火苗,回道:“这世上并不是非人即仙,在多赫地界之外还有修仙的玄门修士,我用的不过是学来的法术。”
周飞羽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兴奋道:“那你会吞剑吗?”
晏云风不懂他是怎么拐到这里来的,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扭了回来,“……不会。”
“那没意思。”周飞羽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紧贴着晏云风走,故作轻松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戏法,一时间就只剩下他自己说话的声音了,要不是对方时不时应他一声,大概又要给自己吓哭了。
“等等。”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四散的火光已经尽数被晏云风收回,聚拢在掌心,映亮附近咫尺的距离。他抬手试探地摸了摸眼前的空气,道:“这里似乎有一层屏障。”
他的手伸出去,毫无障碍地就穿了过去,并不像有什么阻碍的样子。
周飞羽闻言跃跃欲试地凑上来,也学着晏云风的样子伸出手,只是他还没够到对方手腕的距离,掌心就骤然被冰了一下,顿时毛骨悚然地迅速缩回了手,仿佛摸了什么脏东西般用力在衣服上摩擦,试图驱赶手上那怪异的触感。
“我我我,我怎么,我怎么伸不过去啊——”他的声音打着颤,活像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赤身裸体地站在冰水里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邪风,晏云风手中的火苗猝然熄灭,两人陷入了死一样的黑暗中。周飞羽立马就要哭出来了,下意识往原先晏云风站的地方一扑,明明扑到了人,他却反而更害怕了,“晏晏晏晏晏大哥……是是你吗?”
“是我。”晏云风被他死死搂住手臂,用力之大,他都想跳一步躲开了,可见对方真真是害怕极了,“别松手,屏障后似乎有出口,我想办法把你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