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声音平平道:“别去。”
分明是轻而缓的语气,却让钟离秋一下子止住了步伐。
她嗖然转身,不满地说:“为何不让我去?我倒要看看,那些人到底有多厚的脸皮!”
冷慕白平静道:“那接下来呢?打完那些人,让布泽门的名声更臭一层楼吗?”
钟离秋站在门边,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烦躁地将鞭子在地上“啪啪”地甩着。
“那又如何?”钟离秋无谓道,“我们又不是布泽门的人,让他们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好了。”
寸想娘走上前,将钟离秋按在了原本的座位上,嘴上说:“我们白天已经帮助布泽门赶人,这可不是我们说不是布泽门的人,就不是布泽门的人的。”
“他们在心底,已经认定我们的身份了。”
她嘴巴努努冷慕白,“不然冷慕白刚才出门去,他们也不会那么有恃无恐。”
“说白了,冷慕白出门诊治的行为,看似是出自个人意愿,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就认定,布泽门不会放他们不管。”
“这就已经够难缠了。”
寸想娘叹了口气。
“真烦!”钟离秋又甩了一鞭子,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
埼玉有心想说什么,可是沉吟着却又压了下去。
梅停云倒是若有所思道:“我们也许可以试试相反的思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他有些顶不住这么多冷沉沉的目光,勉强露出一抹笑,说道:“你们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你们的仇人......”
几人收敛了一些目光,但还是专注地看着他。
梅停云咽了下口水,说道:“现在有一种方法,就是你们所说的以暴制暴,把他们的声音压制下去。”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以柔克刚,用柔软的情绪堵住他们的嘴。”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医者和他们已经是对立的关系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对立的关系,会不会好一点?”
“难道我们要放弃之前的策略,开始走怀柔政策吗?”钟离秋不满道,“那我们岂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说不定他们觉得,我们想敌对而不成,迫于他们的压力,而向他们投降呢?”
“只要我们不树起这个威风,那威风的可就是他们了。”
“以后随便胁迫你们,你们也甘愿?”
埼玉终于说出了话,他对钟离秋说:“我想,梅公子的意思就是,我们不能抱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观念,去看待这个事情,我们要抱着春风化雨般的想法,去解决这个事情。”
钟离秋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话?”
埼玉向她细细解释:“按照你们的方法,我们这次赢了,也是因为他们终究需要医者而妥协,他们算是委曲求全......”
“怎么?让他们敬重医者还委屈了他们不成?!”钟离秋喝道。
寸想娘赶紧拍拍她肩膀,“别急别急,你气的人都在外面,这里大家都是朋友,你别对朋友说重话啊。”
钟离秋看了一眼埼玉无辜的脸色,哼了一声就安静下来。
埼玉接着说:“可这件事终究会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疙瘩,他们会觉得这是纯粹的利益关系,他们就像是给钱一般给出了敬重,医者就像是收钱一般收下了敬重,这样才有医治与被医治的关系。”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样用利益衡量感情的方式,是不会长久的。”
“他们会觉得医者不过如此,只是有一些技艺傍身的能人罢了,如若他们掌握了话语权,有了挟制医者的能力,你想他们会怎么做?”
钟离秋听着他的话,面色也逐渐严肃起来。
“他们会雇佣医者,差使医者,以利动人,甚至,”埼玉深吸了一口气,说,“可以买通医者害人。”
“因为他们的观念里,谁占据强力,谁就有话语权,不是吗?”
钟离秋不说话了,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其他人也不说话,他们惊诧于埼玉竟然可以看得这么长远。
说实话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梅停云也没有想这么远,他只是隐隐感知到了现在这种方法行不通,心血来潮换了一个思路。
但没想到,现在这种方法竟然有这么深的隐患。
埼玉继续说:“除非布泽门也有着强有力的背景,和武力充足的门派合作,或者自己雇佣一批护卫,再或者和州主达成合作,掌握着财力权力,不然这个问题无解。”
“而梅公子的方法,可以直接避免这个后果的产生。”
“我们以情动人、以恩化人,让所有人的心中都留有感恩医者的种子,这样的未来,才是长久的、温和的、充满希望的。”
说完了,埼玉也有些忐忑,他望着冷慕白几人,问:“你们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
“可行!”钟离秋一拍桌子,把埼玉吓了一跳。
“你说得对,是我想左了,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钟离秋严肃道,“我觉得梅大夫和你的想法很好,就这么办吧!”
冷慕白、寸想娘,还有谷仪,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谷仪满眼赞叹,“说实话,我在请你们帮忙时都没想到,你们能想出这么一个两全之法。”
他站起身,对埼玉拱了拱手,“敝门能有诸位的帮助,我在此谢过诸位!”
冷慕白也朦朦胧胧明白了,自己刚才究竟在犹豫什么。
她也在心底意识到,强硬的做法只会消磨掉所有的恩情。
可是医者,最应得到的就是恩情。
人情之间,辗转腾挪,真是复杂。
刚才,是她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