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黑的窗外景色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偶尔能透过不太干净的车玻璃看到很久才停靠一次的候车站。前几次经过的候车站都差不多,带着时间肆意弥漫的颜色,仿佛光看着爬满设备的斑斑锈迹就能闻到同样的气味;人也不太多。后来站点和站点之间的行车时间变短,设备也新起来,乘客逐渐变多。我始终没下车。不少乘客看到我时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但他们见到我镇定自若的表情就没再上前。在这趟车里,我在所有人面前扮演被家里人支使去买厨房用品的孩子,既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车上,又知道该在哪里下车。
直到地铁广播播放驶入终点站的信息,我才跟着人群下了车。
还是在地下。
终点站的人比车上的多,我挤在人流里跟着前进,遇到道路分叉的地方,我稍作停顿就选择继续跟着人多的队伍走。这里的分叉路很多,几乎全部用白色瓷砖铺嵌,通道墙面上的巨幅广告牌大多是在宣传和列车里张贴的相似的星际移民机构。
忽然间,我的脑子提醒我好像有一件事被我忘记了。出于思想更深处的本能的驱使,我在某一块广告屏幕前停下,接着转身正面对着它。电子屏幕里无数微光闪烁的黑色背景正中间,有七个大小各异的彩色星球在缓慢转动,它们的运行轨迹都被用白色的细线条勾画了出来,绕着空白的同一个中心。一艘小小的红色尖嘴飞船从屏幕最外围飞近这个星系。
星际移民。
我朝着飞船重复飞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边的电子屏前站着一个人。他正对着我站着,当我看向他后,他把视线从电子屏上收了回去,同时转头看向我。
接着是只持续了两三秒时长的短暂的对视。
在这里我几乎不认识任何人。对于自身安全的考量,我重新跟着人群离开。
很快就到了通道尽头,贴嵌的白色瓷砖干净起来,砖缝变成了没被脏污沾染的浅色。
然后是整个视野的玻璃墙。
这个建筑以半地下的形式搭建,接近傍晚时分的天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几百平方的大厅的部分地砖上,却闪着略微刺眼的荧荧白光。玻璃墙的弧度虽然是以通道内侧为圆心建造的,但它又像是朝外侧围出了一个圆形的露天场地,场地中间位置有两架落地的巨型飞机——其中一架正在缓慢展开紧贴着机体外侧的数个大小各异对称排列的金属圆环——像极了某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科幻场景。
机体上反射的自然光此刻像是频闪的激光射向在玻璃墙的这一侧的我的眼睛,我被一种当下难以察觉的力量吸引着走向玻璃墙,走向离巨型飞机更近的地方——我的全部注意力在这一刻都集中了,聚拢在眼前的唯一的一个点。
我的脸在往前走的时候擦上别人转身时扬起来的裙摆装饰几乎没有闪避,我的意识像是没有多余的部分可以指挥我的身体做出其它动作。周围人的惊呼更让我明白到我像是直达目的地的列车,只顾得上露天场地中的两架飞机;我完全不在乎她们在说什么,那都与我无关。
但是一股强力的拉扯阻止了我继续靠近。当一只手横在我眼前,我以为我的后背衣服是被这只手的主人提拎了一下又放开;但这位路人的进入我的视野的另一只手移动的位置不像是从我背后绕过来的;我反应过来我是被台阶绊倒了。
我不想借助这只手的力量,想只靠自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