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害宋大真是越迫害越爽。本来想写到上一章就算了,然后一想这四六七都还没吃上饭,尤其是殷六,至今还没出场……十分对不住他,这章就先给殷六了。
*给黄梅JM长评的加更,总算是补完了(吧?)
*扭曲殷六警告,OOC致歉
宋远桥已经忘记了自己那夜是怎么飘乎乎地回到家的。见到有人推门进屋,他夫人颇为迅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宋远桥怕她吓到,忙道:“是我。不用起来,也不用点灯,我都看得到。”
听到他的声音,郭淑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又滑回了被子里,奇道:“怎么大晚上回来了?你早上才刚回去,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宋远桥作为武当二代大弟子,大半的时间都在武当山上处理日常事务,剩下一半时间在山下陪老婆。郭淑今天一大早才送他上山,本以为他会住上几天再回来,没想到晚上自己丈夫就匆匆忙忙地出现了。
作为武当代理掌门的夫人,除了丈夫日常有一半时间不出现之外,郭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自己在山下开面馆,平日里也有事情做,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也不觉得孤单。
父亲去世后,年轻的郭淑继承了父亲留下的面馆和一手好厨艺,和母亲相依为命。那时候元军横行霸道,她和母亲生怕被人找麻烦,干脆就卖掉了面馆,故意将家搬到了偏僻的地方。虽然这样几乎没有生意了,但好在她们自己种菜养鸡,再找些无人开垦的荒地种粮食,日常也是够用了。
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郭淑照常在屋子里做菜,忽然听到有人走进院子的声音。她担心是匪徒,便拎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结果来的人是个大侠,还是个中年大侠。三十出头的宋远桥看起来风度翩翩,彬彬有礼,饥肠辘辘——后面那个成语是宋远桥后来教她的。宋远桥看到她,眼睛就像饿久了的狼一样泛着绿光。他盯着她目光一闪一闪,然后非常文绉绉地问她有没有吃的。
自从搬到了这里,郭淑还是头一回一次性煮了那么多面。她都担心宋远桥吃完后会撑得走不动路。
她莫不是住在山林里,碰到了饿死鬼转世投胎吧?
吃碗面后,郭淑看到那位大侠撸起袖子来帮她收拾好了碗筷,又是惊奇不已。
“我是武当派大弟子宋远桥。”三十出头的宋大侠非常自然地找了块石头坐下,仿佛是自己家一样。他拾掇好碗筷,撸起袖子就在院子里帮她洗碗,边洗边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郭淑见他还算是个好人,便答道:“我叫郭淑。”
宋远桥道:“可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淑?”
郭淑道:“不知道,是三点水的淑。”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学,不识得几个字的。”
她的父亲郭荣也不识得几个字,但比她强一些。她的名字还是父亲找算命先生给她取的。父亲生怕记不得,特意让算命先生写下来,然后问了下,说这个字是美丽、善良、端庄的意思,给女子用是最好的,也合她的八字。
说完后,郭淑看着这位宋大侠一愣,随即又笑了:“三点水的淑吗?真是个好名字!”
武当派来到这里之后,山下就再也没有元兵肆虐了。在结婚那天,郭淑决定带着老母重新回到镇子上,把父亲的面馆继续开下去。
她正在被窝里,宋远桥换了衣服也钻进了被窝,却半天没说话。她觉得自己丈夫今天有点奇怪,顿时没了睡意,忙问道:“怎么了?怎么好好地今天这样了?你们门派又出什么事情了?”
上一次宋远桥如此忧愁还是在张真人九十大寿的时候。那时候他三弟俞岱岩受了重伤差点丧命,五弟张翠山杳无音信。郭淑亲眼见着自己向来乐观的丈夫满面愁容,一个月内瘦了整整一圈。
宋远桥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没事了阿淑,快睡吧。”郭淑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骂道:“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快说!”
宋远桥又叹了口气。面对夫人,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万事万物说起来,总要有个头吧?他能和阿淑说什么呢?是说二师弟和三弟妹搞在一起了,还是说三师弟叔嫂悖德?难道要说白鹤鸣狐媚,勾引他两个师弟?
他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郭淑这下是真的好奇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因为如果真的要命,那她丈夫也不会大半夜地下山回家。如果不是要命的事情,那就肯定是为难的事情了。她用手推了推宋远桥的胸,着急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嘛!”
宋远桥一只手把她按下,哄道:“睡觉睡觉。”顿了顿,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在山下多待几日,多陪陪你。”
这话郭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指不定就信了。
她狐疑道:“你干了什么错事,被张真人骂了?”
宋远桥心想,这错是谁的错都不可能是自己的错。最多最多,他就不该大晚上去找俞莲舟那个混蛋!那说回头还得怪俞莲舟和白鹤鸣这两个人不关窗户。面对阿淑,他总不好撒谎,只好半真半假地说道:“那肯定不是师父罚我。是我和老二老三吵架了。”
郭淑倒不意外他们会吵架。因为从认识那天,宋大侠这张嘴就没听过对他那群师弟们的抱怨。照她来看,这抱怨多少也带点炫耀的意思。按她丈夫说的,这看起来天天板着一张死人脸的二师弟说话最气人,三弟脾气虽然好了很多,但有时候也犯轴,呆得气死人。她笑道:“怎么,你又被你师弟气到了?”
宋远桥闭上眼,在妻子背后哼哼道:“嗯……最近不想理这两个人了。”
俗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也好在白鹤鸣到底是峨眉下一任掌门,江湖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只在武当住了不到一旬就离开了。宋远桥在山下顽强地熬过了她在的最后几天,再等到俞莲舟和俞岱岩分别,这才重回武当。
那时候他以为这就是终极了,没想到这才从哪到哪儿。
白鹤鸣人虽然走了,但她的名字却无时无刻不在武当山上徘徊。宋远桥有一种她走了,但又没走的感觉。
尤其是他的小师弟,整个人自从白鹤鸣走了之后就魂不守舍,竟然想要跟白鹤鸣一起下山。宋远桥恨不得把他按住好好教训一顿,但一想到小师弟莫声谷最是崇拜他白师姐,又把话收了回去。
算了算了,他自我安慰道,孩子还小,给他留一个可以仰望的偶像才好。
小师弟莫声谷到底是他和夫人从小看着长大的。宋远桥心想,要是自己和莫声谷说了他二哥三哥与白鹤鸣的事情,莫声谷这狗胆包天的小子说不准直接觉得自己也可以了。所以他还是不说为好。
俗话说得好,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莫声谷是明天,明天迟早会来,宋远桥此刻宁愿在被窝里赖床,也不想迎接明天。
但意外先来了,他的六师弟殷梨亭说找他有事。
按理来说,白鹤鸣是六师弟的前未婚妻的亲师姊,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宋远桥总是觉得眼皮一抽一抽的跳。他歪着头活动筋骨,看到整齐放好的账册里莫名其妙突出一根木头,便伸手抽了出来。
那是一根签。也不知道是他哪个师弟在紫霄宫求了签,结果也不给人放回去,看起来都放了好几年了。
宋远桥心头正烦,看那签正面写的是上签,便把签子翻过来看,只见上头第一句写着“阴阳道合总由天”。
他不想继续读下去,咬着后槽牙心想:“什么上签?真是胡说八道!”想着便把签子恶狠狠地往旁边一丢。
殷梨亭来了,还贴心地关了门,这让宋远桥内心愈发沉重起来。
殷梨亭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大师哥……我想,我想和你说件事……”宋远桥心惊胆战,只能强装镇定,扯出温和的微笑道:“六弟直说就好。怎么和大哥这么生分了?”殷梨亭小声道:“大师哥能不能先给我支了下半年的账?”
宋远桥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不少。他忙道:“这个好说,这个好说。”摊开面前的账本,拿起笔准备勾画,又问道:“六弟怎么了?可是有要急用钱的地方?”
殷梨亭小声道:“师姐生辰要到了……”
宋远桥笔下一顿,在账册上留下一个难看的墨点。他阴恻恻地问道:“哪个师姐?”
殷梨亭丝毫不体谅他大哥内心的惊涛骇浪,脸红道:“……白、白师姐。她生辰是下个月初八。”
谁问你白鹤鸣的生辰了?满屋子两个人,谁问你了?!
宋远桥憋了一个多月的怒火再次涌上。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她虽然想办法治好了你,但也是她上山来取消了你和纪姑娘的婚约。你并不亏欠她,也不必为她的生辰费那么多心思。”
窗外阳光明媚,宋远桥脸上却是乌云密布。殷梨亭吓了一跳,连忙关心他大哥,说道:“怎么了大哥?可是最近我们钱不够了?”他自己对钱没什么概念,只能提议道:“我去隔壁汉口那边找几个为富不仁的地主,劫了他们的财给师姐买生日礼物,然后剩下来的钱都带回来给大哥?”
宋远桥听了他说的真切,心里真想嘲讽一句:你师姐知道你为她这么奔走吗?那两个姓俞的送的礼还不够她受的?
他是真想谢谢小弟弟的一番好心,也想问一句老天怎么没让殷梨亭这个大情种继承一下他们武当祖传的抠门作风。殷梨亭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年白鹤鸣撕毁婚约他哭得有多惨,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下山崖的?
宋远桥盯着师弟,不赞同道:“梨亭啊,你年纪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看师父,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简朴,你再看看武当,多少年没有添置家具了……”
张三丰一年到头来就那几件道袍,平时真就像个邋遢道人。武当全门派都节俭,紫霄宫椅子都没有几把。四师弟都说了好几年要买新的椅子,师父总是不肯答应。不说别人,宋远桥自己也是如此。除了当年追郭淑他天天去人家那里吃面,帮人家洗碗,还总带肉菜礼物上门,其他时刻是万不会大手大脚的。
殷梨亭没听出来他大哥的煞费苦心,只是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们难道没银钱了?大哥别为难,还是让我下山吧。”宋远桥心里愤怒,语言委婉道:“你要给白师妹买什么礼物要花这么多钱?可不要被人骗了。”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你二哥三哥和白师妹……他们关系不比寻常,你就不必和他们看齐了。”
殷梨亭道:“其实也没有很多钱,是我自己平时花钱不小心……”宋远桥皱眉道:“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不小心了?”殷梨亭越说声音越小,道:“我……我不小心走进了一家施城的首饰铺,看到了一对镯子……”
宋远桥以前就觉得殷梨亭对白鹤鸣有些过分在意,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年白鹤鸣上山,和他们说明了情况,断了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约。殷梨亭当时太过年轻,又对纪晓芙用情至深,便把所有错都推在了白鹤鸣身上,后来更是因此落崖身残。
就婚约一事,宋远桥对白鹤鸣其实没什么意见。他当然为此感到不快,然而内心里却并不觉得白鹤鸣做的不对。
总不能让他六弟娶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吧?
如果事情倒转,是殷梨亭爱上了另一个女人,甚至与对方有了孩子,他这个大师哥大概也会为此去峨眉一趟,亲自向灭绝师太和纪师妹负荆请罪。
他觉得殷梨亭怪白鹤鸣实在是怪错了人,但那段时间殷梨亭状态一直不好,后面还像俞岱岩一样被人暗算了。宋远桥心里天平一偏,想着白鹤鸣是“外人”,就没拦着殷梨亭。
他要是那时候就知道白鹤鸣和他两个师弟那点破事,就算做坏人也要把这个女人和六师弟给隔开。
在得知了那三人在一起的事情后,宋远桥越看殷梨亭这样越不顺眼。他泼冷水道:“白鹤鸣她一个孤儿,哪里有生辰可过?人家练剑的,戴什么镯子?”
其实还有更扎心的话,但宋远桥害怕,就没说出口。
魏晋有诗言: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1]。这“跳脱”就是手镯。宋远桥送过夫人的礼物首饰数不胜数,送双镯什么意思他心里门儿清。
如果是其他师弟,比如张松溪,就应该听出此时宋远桥换了称呼,局势不妙。然而殷梨亭至情至性,这时候又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说服他大师哥,憨憨地回答道:“她戴不戴都无妨,我心意送到就行。”
他一说完,屋子里气温骤降。
宋远桥愤怒从桌子后面走到桌子前面,提起殷梨亭的领口,忽然发现自己的身高还比师弟矮一点点。
殷梨亭虽然面上瞧着稚弱,如今却也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了。
于是宋远桥改把那只手放在了桌上的镇纸上,阴森森问道:“你要表心意?表什么心意?”
殷梨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然而虽是失言,脱口而出的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他垂下眼,低声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我心里对师姐,正是这个意思。”
契阔你个头!!!
宋远桥差点把手上的镇纸砸到殷梨亭头上。他怒极而笑,一拍桌子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二哥和三哥的事?你是不是跟他们学坏了?”
殷梨亭的视线随着那桌角掉到地上,小声道:“……大哥,你把桌子拍坏了。”
他继承了武当的节俭传统,盘算着这块桌角等于二十四分之一的双镯,十二分之一的一只手镯。
宋远桥一噎。但姜还是老的辣,他第一次养儿子养的可不是亲生儿子宋青书,而是当时刚入门的殷梨亭,后来还有莫声谷。莫声谷是他夫人郭淑带得多些,殷梨亭是他带得多。殷梨亭一蹲下来,他就知道这小子要放什么屁,拉什么屎。
所以他更生气了,怒道:“你还敢在我面前狡辩?!你别告诉我你也在他们之间掺了一脚?”
殷梨亭好似被宋远桥给吓到了,眼眶里开始涌出泪水。宋远桥受不了六弟哭哭啼啼,尽可能放软了声音,转而恳求道:“六师弟,你听大哥一回。你别的与你二哥三哥学,我都不拦你,但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和他们学……”
根据宋远桥大弟子透露,那天宋远桥和殷梨亭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没出来。到了晚饭时间,殷梨亭出来了,宋远桥却毫无用餐的兴致,依然一个人呆呆坐着。
他想了一下午没想明白,白鹤鸣是给他兄弟们下了什么降头吗?怎么一个二个地非得逮着一个人喜欢?
两个还不够,这都三个了!
茶冷掉了,宋远桥喝了一口就想皱眉,但脑子里还是回响着殷梨亭的声音。他六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道:“大师哥……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要生气就生我的气,不要生师姐、生其他师哥的气……”
如他所知,殷梨亭对白鹤鸣是有些过分依赖了。但几个师弟都有点不太正常,反而让宋远桥变得迟钝了。白鹤鸣为人坦荡,对任何熟悉的人好似都是那副亲密的模样,这也让他进一步地远离了那触手可及的真相。其实当时江湖上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了。就连他夫人也告诉过他,自己在镇子里马姑娘家见过殷梨亭和白鹤鸣一起。
宋远桥记得自己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现在看来,他真是从头到尾都错了,而且还错了个彻底。
殷梨亭道:“我从悬崖上掉下来之后,在崖底过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