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离了空调这么走一遭,俩人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宋词拿起客厅茶几上的湿巾,给徐徽递了过去:“要喝点水吗?”
徐徽抽了两张,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用了,我还要送若川回去。”
“那我送你下去。”
徐徽摇了摇头:“很热,我自己走。对了,你记得给张小姐熬点解酒汤,泡点蜂蜜水也行。任由她宿醉,第二天醒来一准头疼。”
“好,”宋词目送她步入电梯,“那你路上小心,安全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
“嗯,再见。”
“再见。”
两人礼貌道别,冷白的廊灯下,电梯门缓缓关闭。
徐徽回到车里时,躺在后座的百里若川蜷成了一团。她调高了温度,打开音响,播放起舒缓的钢琴曲。音乐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湿热的天气带来的烦躁情绪,在这首《哥德堡变奏曲》中,逐渐归于平静。
都市的夜,五光十色。霓虹闪烁,漆黑的夜幕成了繁华最好的背景板。人类文明构成的华丽画卷之一,正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熠熠生辉。
同夜间更能焕发这座城市光彩和活力的商业区相比,居民区在月上柳梢时,就开始变得安静。傍水的“嘉园”,是长溪市寸土寸金的住宅代表。百里若川成年后,就拥有了这儿的一套大平层。
嘉园安保严密,外来车辆无业主代为登记,一律不许入内。就算有业主担保,登记过的车辆每次进去,没业主跟着,也得老实填表。
“不好意思啊徐小姐,公司规定。”腿长肩宽的值班保安小哥走过来,递上登记册和中性笔,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理解。”徐徽没有叫醒百里若川,也没让保安小哥看后座睡着的人。而是接过纸笔,驾轻就熟地填完信息,把东西还给他。
“好的,谢谢配合,祝您生活愉快。”
“不客气。”
做完这些,又耽搁了两分钟。
徐徽将车泊在嵌在单元楼下绿化带里的临时停车位,叫醒睡了一路的百里若川。喝醉了的人似乎没有骨头,能软成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背也背不了,徐徽无奈,只能半搂半抱,把她送上去。
她用百里若川的指纹打开电梯后,升到固定楼层。公摊区的光感灯一夜到亮,光线温和,却惹得肩上敏感的好友开始哼哧。怕打扰她另一户房门紧闭的邻居,徐徽迅速输入密码,将百里若川拉了进去。
百里若川睁开眼时,灯是暖的,屋是冷的。眼前是熟悉的布局里,耳畔是陌生的声音。厨房的方向,传来哗哗啦啦的水流声。
应该是徐徽,她想。
果然,下一秒,那人就端着装了柠檬蜂蜜的手工锤纹冰感玻璃杯,朝她走了过来。
杯子里冒出的热气,氤氲了美人如画的眉目。百里若川隔着那雾,在徐徽模糊的脸上,看见一种妩媚的风情。但在她走近之后,朦胧的光影开始变得清晰。
“醒了?”
“嗯……”
“那正好,你自己趁热喝两口,我要回去了。”徐徽弯腰,把杯子轻轻搁在她面前的胡桃木茶几上。
半梦半醒的百里若川倚在沙发上,企图从对方平和的眉目间,找到一点儿起伏:“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吗?”
“我这儿……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她沙哑道。
徐徽抬腕看表。流光溢彩的浅色珍珠贝母表盘上,指针恰好重合。时、分、秒三根,同时压在了代表十二的金色罗马数字“Ⅻ”上。
“刚过十二点,还不算太晚。”
“你爷爷问起来怎么办?”
“你忘了,我在这边是一个人住,回家没有门禁。早睡早起的家规,也对我没什么约束了。”
“……”
“好了,我走了,蜂蜜水你一会儿记得喝。哦对,你鞋柜上的门禁卡我拿走用一下。”说完,徐徽正欲转身,衣角忽然被轻轻扯住。
“怎么了?”她停了下来。
“就……”百里若川垂头,避开她的眼神,慢慢松手,“没什么,你路上……”
“注意安全。”
她欲言又止,徐徽盯着她的眼睛,半晌,也没有戳穿:“好,记得锁门。”
“嗯,我知道。”
一团皱巴巴的纸,再怎么摆弄,也难以恢复如初。就算你能熨平它表面的折痕,亲眼见过它被折叠的人,也不会上当。所以,说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
莫名其妙丢掉的心又何尝不是?
门被那人轻轻带上,屋内短暂的温馨,似乎在厨房里的水龙头关掉后,就不再流淌。百里若川闭上眼睛,往后一仰。
柔软的抱枕撑起酸胀的腰,橘黄的灯光洒在无暇的面庞上。并不刺眼,她却忍不住开始流泪。屋内,静谧无声。
这房子的隔音很好,所以,出了门的徐徽没有停留。但只要有心,耳朵听不见,也不难感受到真正重要的情绪。她们都知道,那颗藏在友谊之名下的种子,终于在多年后的今天,平静地枯萎……
没能破土。